父女俩一前一后进了家门,闻裕昌看着闻熹像个没事人一样,把两个布袋子放进厨房的柜子里,洗了手,又给自己端来热水泡脚。
“熹熹,东西放下,我自己来就行。”闻裕昌开口了。
闻熹点点头,试了试水温,转身就要进卫生间洗漱。
和宋清延站在门口多说了会儿话,快到熄灯的时间了。
“熹熹,你和宋营长这是……”闻裕昌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
闻熹停住,转身语气轻松地和父亲说道,“爸,宋营长今天过来告诉我,他还没提交结婚申请,所以我们现在,是没有任何婚约关系的普通关系。”
甚至都算不上朋友。
今晚……大概就算两人重新认识的开始吧。
闻熹在心里默默吐槽。
闻裕昌仔细观察女儿的表情,确定她没说气话,反而是真的因为摆脱了婚约而感到轻松自在,闻裕昌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又为闻熹觉得可惜,“熹熹,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要我看,宋营长人挺好的,虽然话少,但是个干实事的人,也细心。”
闻裕昌当然看到了,宋清延送过来的那两袋粮食,其中一袋,是兵团专供的大米。
他只跟宋清延提了一次,对方就记在心上。
还有,就算闻裕昌对部队的构成不了解,也猜得到,送交换物资这样的小事,不需要宋营长这么晚了亲自请假过来吧?
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总不能是为了找他这个老头子闲唠嗑的吧?
闻裕昌看向女儿,他只是不想闻熹将来后悔。
“爸,来肃州之前,我就跟您说过了,我们过来,是要想办法东山再起的。”
“闻家最值钱的,是我们挣钱的这个脑子,哪怕是在肃州,我也会想办法让我们生活得更好一些。”
“将来如果还有机会回到宁市,我希望我们能够堂堂正正地荣归故里,而不是像隔壁的金叔叔一样,一事无成灰溜溜地回去。”
“至于个人的感情问题……”
闻熹顿了顿,强压下心底冒出来的那股莫名的烦躁,对父亲说道,“等我们的事业有了起色再说。”
男人,只会耽误我搞钱的进度。
在闻熹看来,婚姻对一个女性的束缚太大了。
别的不说,光看她的母亲陈英,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在嫁给父亲之前,听说母亲也是有正经工作的。
只是在结婚以后,发觉待在家里,不用看孩子,每天打打麻将,喝喝茶,约上朋友到处去买买逛逛的生活更轻松,所以陈英主动选择了辞职在家,安心当着闻家的阔太太。
这种生活或许很好,但不是闻熹需要的。
对闻熹来说,还是看着存折末尾的数字渐渐变长,渐渐变大,更有吸引力,也更有成就感。
闻裕昌脚底感受着热水的温度,再看向满眼放光的女儿,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渐渐沸腾起来。
履行和宋家的婚约,是当时身处复杂环境中的无奈之举。
闻裕昌到现在还在后悔,自己事先没问过闻熹的意见,自己做主在政审材料上填了闻熹的名字。
如今,看到女儿已经将这一切都安排处理妥当,闻裕昌觉得又欣慰又心酸。
他的女儿,如今终于长大,可以独当一面。
雏鸟展翅,要自己选择飞翔的方向。
他这个父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倾尽全力帮助她,不拖后腿。
只要闻熹的生活能够一直健康快乐下去,闻裕昌可以付出一切。
熄灯后,闻熹躺在床上,一边熟练地应付头疼,一边在心里盘算着。
根据前世的记忆,要是一切顺利,再过两年,国家就会全面放开对个体经济的管控。
到时候,哪怕是肃州地处大西北的偏远县市,个体经济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在那之前,自己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
闻熹翻过身,换了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姿势。
说起来,闻熹对这些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还多亏了前世在王家当牛做马的那段日子。
闻熹记得很清楚,当时连王家的保姆们私下里聊天,说的都是哪个同乡去了南方,随便做了点小生意就发达起来,摇身一变成了有工厂有汽车的小老板。
要不就是哪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成了村里的万元户……
甚至连王山峰的司机,都厚着脸皮,借着跟随在王山峰身边多年的情分,跟王山峰借了一大笔钱,跟着朋友学人做生意开工厂,最后赔的血本无归,被王山峰痛打了一顿,扔出了王家。
想到王家……
闻熹脸上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按时间算,这个时候的闻然,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成了王啸的贴身保姆。
不知道怀揣着奔向幸福生活的闻然,真真切切身处人间炼狱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闻然,希望你不会后悔。
闻熹闭上眼,努力让自己找到瞌睡虫。
……
宁市,王家公馆。
“废物!”
客厅里传来王山峰压抑的怒吼,接着就是杯子落地的声音。
窝在厨房角落低头吃饭的闻然猛地一抖,反应过来之后,没抬头,没吭声,只是默默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在王家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闻然已经渐渐适应了自己沙包袋的身份。
除了生活作息日夜颠倒以外,和王啸玩一些几岁孩子的游戏,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
偶尔几次,碰上王啸生气,狠狠揍过闻然之后,闻然反而能多休息一两天。
接着就在自己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王啸就会一脚踹开房门,拉着闻然出来做游戏。
明明是个智力发育不正常的男人,却像是算准了一样,知道闻然康复的时间。
次数多了,闻然也摸清了王啸的脾气,这一个多月以来,一次也没有挨打过。
反而因为把王啸这个小少爷哄得眉开眼笑,得到了每天能够在厨房里吃两顿饭的“特别嘉奖”。
虽然都是残羹冷炙,虽然只能站着,虽然都是王家主人吃完饭很久以后。
但能吃个半饱,对于现在的闻然来说,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天知道,每天没有饭吃,连喝水都只能陪着王啸上厕所的时候,借机在水龙头下面接一点那种痛苦。
要不是偶尔还能打扫一点王啸的剩饭,闻然早就归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