轵关城,乃是轵关陉的核心关隘,控扼河内通往河东的咽喉要道。
若是突破此地,便可经涑水河谷北进,沿着汾河谷底,直逼并州腹地。
轵关虽非一夫当关的隘口,却依山筑城,控扼陉道,仍属易守难攻之地。
加上此处重兵云集,若无重型攻城器械,怕是难以撼动分毫。
就连并州刺史高干,也亲来此地督战,足见重视程度。
关下一片忙碌,士卒正挖掘壕沟,伐树布置鹿岩,皆是标准的防御骑兵工事。
“高使君!”
眭固走上城楼,抱拳施礼道:“末将幸不辱命,吕布已将俘虏收编。”
“很好!”高干冷笑道:“我还以为他要纵兵劫掠,没想到他真想回并州。”
眭固看着城墙上列队整齐的甲士,疑惑道:“吕布兵临天井关下,使君为何反倒在此布置重兵?”
高干轻哼一声:“太行八陉当中,最适合骑兵突进的路线,便是轵关陉,我若被他骗去太行陉,岂不可笑!”
“使君的意思是...”眭固猛然大悟道:“...吕布想要声东击西?”
“然也!”高干嘴角微扬,眼中掠过一丝轻蔑:“吕布不过一介莽夫,岂有这般谋略?必是陈宫在背后指点。如今并州已归主公所有,吕布若想落叶归根……”
他冷笑一声,“也罢,我便做一回善人,送他的尸骨——回乡。”
眭固依旧忧心道:“吕布若是久攻不克,万一绕道魏郡...”
“无须紧张,”高干胸有成竹道:“我已去信审正南,让他从魏郡抽调兵力,不日便可将吕布围歼于此。”
“此举甚好!”眭固缓缓点头,而后又问道:“但如此一来,魏郡岂不是更加空虚,审别驾会同意?”
高干闻言,收起轻视之心,远眺关城之外。
“吕布统兵,向来反复,今天可以攻并州,明天就能去邺城,由此,正南先生方能下定决心,抽调兵力将其灭杀,再不济也要将吕布赶出河内。”
眭固显然没想那么远,开口问道:“那...我等要如何配合?”
高干:“只需将吕布钓在关隘之下便可,不出五日,魏郡援兵便会赶到,到了那时,可让吕布领略河北强弩的厉害。”
就不信了,并州狼骑还能比得过白马义从?
...
半夜过后,轵关之下摸黑过来一队鬼祟之人。
或背土填壕,或搬开鹿角,声音窸窸窣窣,动静不是很大。
关城之上虽有火把,却也照射不到很远,守军听到动静,便射出几支火箭探路。
微弱的火光掠过城下的步兵方阵,最终唯唯诺诺地插在地上。
刹那间,鼓声四起,号角连鸣。
吕布见行踪败露,拔剑而出,大喝道:“攻城!爬上隘墙者,皆赏金一百。”
用来攻城的士卒,都是俘虏,抬着简易梯子便往前跑。
用这种乌合之众来攻城,结果显而易见。
梯子刚搭上墙,人都跑光了,守军从关隘上扔下火把,墙角只留下寥寥几具尸体。
“废物!废物!”
吕布气得直跳脚,骑着赤兔挥舞皮鞭来回大骂:“三更造饭让尔等饱食一顿,战力竟如此不堪,何其无用也!”
“哈哈哈...”高干大笑着走出城楼,大声呼喝道:“吕布匹夫,似你这等拙劣小计,简直贻笑大方,何不下马受缚,方可保命!”
城楼上顿时亮出许多火把,众星拱月一般,将来将映得清晰可见。
吕布定睛看去,大怒道:“高干小儿,可敢下城跟我决一死战!”
高干嗤声冷笑,面露不屑。
想自己出身世家豪门,却被一边关武夫挑衅,心里实在恼火至极。
最重要的是,还真被吕布说中了,确实不敢下去单挑。
“不过匹夫之勇,何以言战!弩手上前,射死此人!”
众弩手接令,纷纷向前靠近垛口,脚踏弩弦,放矢入槽,只微微辨认,就认出关下那个甲胄最靓的仔,毫不犹豫地扣动机括。
众所周知,河北盛产劲弩,几轮射出,登时让吕布没了脾气,只好引兵而退,但又似乎不甘心,直接将营寨设在轵关城下。
此举,正中高干下怀。
他打了一声哈欠,便下了关隘,掀开军帐正要休息之时,鼓声突然大作。
声音颇为激扬,明显就是进攻战鼓。
莫非是吕布想要挑灯夜战?
高干一个激灵,抱起铠甲就跑上城头。
等套上甲胄,眼前的场景,差点让他暴走。
关下哪有吕布的影子,只有鼓手一人在卖力敲打,还怕别人看不清似的,在鼓架旁边插了几支火把。
在一瞬间,高干很想出城将那鼓手大卸八块,但又怕中了吕布的圈套,现在外面黑灯瞎火的,定有埋伏。
眭固上城时,也是甲胄凌乱,一边绑着系带,一边把头露出墙垛,忙碌的手指忽然僵住。
“这....”
“吕布黔驴技穷罢了,”高干目光中闪着血丝,咬牙道:“传令士卒轮班守城,不必理会。”
说完便扒掉甲胄,下了关隘。
但接下来,战鼓每隔半个时辰就响了一次,而每次传令兵带来的,都是‘敌军佯攻’的情报。
隔天一大早。
高干便被亲兵叫醒:“将军,吕布在关下大骂,点名要见你。”
“不见!”高干躺着转过身去,再次鼾声大响。
鼓声适时响起,不一会号角声也来了,高干蒙着被子滚圈都无济于事,因为此刻,连鸣金之声都敲响了,乱糟糟的,犹如杂乱的交响乐,直让人脑袋嗡嗡作响。
高干无奈,抓着佩剑就上了关楼,倚在城墙上,揉了揉黑眼眶。
关下,吕布龙精虎猛,正骑着赤兔耀武扬威,仰头叫骂。
“高干小儿,昨夜睡得可好!与其无卵龟缩,不若出来一战。”
“哼!”高干冷笑道:“区区激将法,能奈我何!”
“好!好得很!”吕布大怒,大喊道:“你等着,不把你逼出来,我‘吕’字倒过来写!”
说完便勒马回营,模样很是气急败坏,惹得高干畅怀大笑,一夜阴靡顿时消散。
“果真武夫,徒增笑尔!”
高干摇了摇头,暗自埋怨,昨日怎会被这无谋匹夫气得失去理智,实在不该。
接下来一整天,吕布都没有露面。
临近深夜,高干才疑惑着爬上城楼,问眭固道:“敌军可有异动?”
眭固:“禀使君,自从吕布进营之后,再无异动。”
高干脸色凝重,骤然高声道:“吕布...不会是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