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吕嬛换上粗布衣裳,扛着小锄头,哼着小调来到田间,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弯腰摆弄着什么。
走近一看,只见吕布头戴歪歪斜斜的破草帽,身披粗布短打,裤腿高高卷起,露出结实的小腿。
他正咬牙切齿地拽着一根粗绳,绳子的另一端...拴在赤兔马上!
那匹名震天下的神驹,此刻正不情不愿地拖着犁头,马蹄刨地,鼻孔喷气,仿佛在抗议这侮辱性的差事。
“父亲!”吕嬛瞪大眼睛,“您怎么让赤兔拉犁?!”
吕布抹了把汗,理直气壮:“为父思来想去,既然要试新犁,自然得用最好的‘牛’!放眼天下,还有比赤兔更有力的?”
赤兔马愤怒地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轰隆!”
犁被甩出老远,深深插进田埂。
吕布和吕嬛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后,吕布干咳一声:“那个...女儿啊,为父突然想起今日还要点卯...”
“父亲别想跑!”吕嬛眯起眼睛,转身招手道:“纪灵,赶紧拿上来!”
吕布伸长脖子,却看见一行人踏着晨光而来。
赵云牵着牛,纪灵扛着犁,陈宫和徐庶带着一帮便衣护卫跟在后面。
不消片刻,纪灵便将犁头靠在田埂边上,木头的气息还未散去,显然新造不久。
“这才是新犁,”吕嬛没好气道:“父亲白白让赤兔受了苦。”
然而吕布却顾不上搭话,摸着犁身,一脸疑惑。
以往的犁头不都是刚直硬朗,这个怎么弯曲得像条蟒蛇?
他下意识问道:“女儿,此犁为何形状如此...怪异?”
吕嬛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据说,这样做比较省力,但我没试过,请父亲帮我估量看看,到底能省多少力气。”
“行!”吕布见躲不过去,干脆完事好回家:“我这就把赤兔马拉来。”
“别别别!”吕嬛赶忙阻止,“请父亲用人力一试,看能否拉动。”
“女儿莫不是说笑?”
吕布指着在远处劳作的农夫农妇,不悦道:“你看农人耕地,有牛的都要两头,没牛的也要六个农夫牵绳协力,我只一人如何能成?”
“请父亲信我,你一定行!”
吕嬛言语当中充满自信,并不是眼前站着的是天下第一武将,而是源自高考的一道题——关于唐代曲辕犁的拉力角度评估...
吕布不为所动,双手叉腰仰头看向陈宫:“公台何不同甘共苦耶!”
陈宫和徐庶对视一眼,皆抚须而笑。
陈宫劝道:“奉先,尧舜以身作则,亲自下田扶犁耕作,被后世引为千古佳话,我等岂能越俎代庖!”
徐庶也附和道:“温侯,此犁由玲绮亲自设计,想必有其过人之处,何不一试究竟?”
哼!就会在一旁看戏,毫无同袍之谊,吕布暗哼一声,满脸不悦。
“父亲快拉绳索,女儿帮你扶犁哦。”
吕嬛早已按耐不住,卷起裤脚下了田,扶起犁头一脸兴奋。
罢了,就当陪女儿玩耍了,吕布见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只好捡起绳索挂在肩头,憋起力气埋头前行...
陈宫望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眉宇间凝着几分慨叹,缓缓道:“奉先有玲绮,纵是儿女情长,反倒成了优点。”
徐庶微笑点头:“我闯荡江湖多年,确实没见过诸侯亲自下地干活的。”
或许这般说法太武断,荆州刘表也有亲耕,但那是浮于表面的劝农仪式,似温侯这般父女全下场的,根本没有,更何况是...人力拉犁。
吕布感觉身后没啥阻力,便跑动起来,一边笑着说道:“女儿在犁头装了轮子吧,怎地如此之轻?”
吕嬛此刻在田间小跑,踩着翻出来的土块,顾不得抹去额头汗水,回应道:“请父亲倾力而为,女儿好计算结构合理性。”
“哈哈哈...”吕布大笑一番,头也不回地调笑道:“好!女儿若没跟上,可别哭鼻子。”
刹那间,吕布一身蛮力全开,好似人力拖拉机一般,扯着犁头在田间飞奔,靠近赤兔时,还鄙视地瞪了它一眼。
吕嬛享受了一番田野飙车的快感,被犁头拉扯着向前,嘴里灌风,登时说不出话来...
“不对!”赵云指着田间嘻哈跑动的吕氏父女,瞪大眼睛说道:“你们快看,地翻得如此之深,温侯肩上却如同无物,这...这不合理。”
这问题...陈宫和徐庶早看出来了。
或许吕布的力气占了一部分,但那个新犁也是功不可没。
当今文士,除了必学君子六艺之外,有远见之人更会重视农学,甚至还会将重要性摆在六艺之前。
轻农的后果,十年前早已演示过,一个张角就能请大汉赴死...
田地为正方形,吕布沿着田埂跑了一圈,运行轨迹仿佛写了个‘口’字。
此刻他回到原点,解下套绳,却发现脚踩之处异常松软,不由低头一看。
只见一条深深的犁沟向前延伸,土壤翻转,内部草根皆断,还隐约能看见白色虫卵...
这是...自己干的?
他不由回头,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却见吕嬛灰头灰脸,刘海炸毛,就连尾辫上都沾着几根杂草。
吕布不由心虚,干笑着说道:“女儿可需洗洗脸?是为父跑太快了,下次可要耕慢一些?”
“不用了,该测试真正的牛马了,父亲先歇歇。”
吕嬛心生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父亲这身蛮力,堪称牛王马皇,还真是令她始料未及。
陈宫等人蹲在田埂边,刨翻土块,估量着犁坑深度,皆对视一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田地深耕如此,更益幼苗成长,虫害也会减少一半,来年丰收可望...
“敢、敢问这位……先生。”
一道苍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拘谨。
陈宫抬头一看,只见田埂四周不知何时已围了圈人影,都是些扛着锄头、扎着绑腿的老农。
人群前头站着个瘦黑的老汉,皱纹如同沟壑纵横,微微佝偻,一看便知是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关中黔首。
陈宫站起身拍了拍手,起身抱拳道:“老丈可有事?”
老农看了一眼吕布,商量着问道:“这位壮士力大无穷,不知姓甚名谁?”
吕布闻言,不免双手叉腰,闭眼朝天,一副‘算你识货’的表情。
陈宫微微一笑,回答道:“我等皆从中原逃难而来,刚来关中不久,些许小名,不足挂齿,老丈有话尽管说来便是。”
此番乃是微服耕田,除了测试曲辕犁之外,更多的是了解当地民情,按照吕嬛的说法,便是与小民打成一片,方能不被基层官僚蒙蔽。
鉴于此,陈宫自然不会透露身份。
老农闻言大喜,露出沧桑笑容,哈腰作揖:“既如此,这位壮士能否租我几天,伙食管饱,定不亏待!”
众人闻言,皆瞪大眼睛看向吕布。
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