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上次看见阿贵的那片垃圾堆附近,没看到人。他心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在一个拐角,他看到一个剃头挑子,老师傅正给一个老头剃头,动作慢悠悠的。旁边蹲着几个等活儿的苦力,插科打诨,说着粗俗的笑话,内容无非是哪个娘们儿屁股大,哪个工头心黑。
林野靠在墙根,摸出烟,却没点,就那么叼在嘴里,听着。
那些粗鄙的言语,鲜活,生动,带着底层生活特有的韧劲和……某种真实。不像他平时接触的那些,要么阿谀奉承,要么机锋暗藏,听着都累。
他看着那些苦力黝黑的脸庞和粗糙的手掌,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虽然苦,虽然累,但烦恼是具体的,是今天能不能找到活儿,是工钱能不能足额拿到。不像现在,烦恼是虚无的,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身败名裂的死局。
“喂,兄弟,借个火?”一个蹲着的苦力注意到他,咧着嘴,露出一口黄牙。
林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跟自已说话。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火柴递过去。
那苦力点燃了烟卷,美美地吸了一口,把火柴还给他,顺口问道:“面生啊,新来的?找着活儿没?”
林野含糊地应了一声:“啊,还没。”
“这年头,活儿不好找啊。”苦力抱怨道,“码头那边现在被一个姓林的爷管着,规矩多,抽成也狠,唉……”
姓林的爷……林野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接话。
另一个苦力插嘴:“知足吧你!总比之前赵凯那条疯狗强!我听说啊,那个林爷,虽然手黑,但好像……好像还挺讲点道理,至少下面的人不敢太乱来。”
“讲道理?嘿,这世道,讲道理的能爬那么高?我看呐,都是一路货色,吃人不吐骨头!”
几个苦力就着这个话题争论起来,言语粗俗,却透着最朴素的生存智慧和对权力的认知。
林野默默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在这些人眼里,他就是这样。手黑,但讲点道理?他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忽然觉得,自已拼命爬上来,脱离了这个世界,但好像又从未真正离开过。他的根,似乎还扎在这片肮脏、破败,却无比真实的土壤里。只是他现在,像个畸形的怪物,上半身探进了那个光鲜而腐烂的权力场,下半身还陷在这泥泞里,挣扎着,撕裂着。
他待不下去了。那种熟悉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他扔掉嘴里没点燃的烟,转身离开了这片充满“回响”的巷子。
回到四海商行那间隐秘的厢房,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他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逃离了什么可怕的地方。
他看着这间布置精致、却冰冷得像坟墓的房间,再想想刚才贫民区那鲜活嘈杂的景象。
哪一个,才是真实?
他好像,哪个都回不去了,一股茫然的心境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