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那句充满怨气的“卸磨杀驴”,像一剂强心针,让破败铁匠铺里的几个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但也仅此而已。抱怨归抱怨,距离真正把他们拉回来,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野哥,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再递个话,约他们见一面?”狗子摩拳擦掌,显得有些急切。
“不行。”林野立刻否定,眼神冷静得像冰,“现在约他们,等于把刀递到他们手里。他们转头就能把咱们卖了,去向赵凯表忠心。”
强子拄着拐杖,声音低沉:“黑皮和阿彪,是两头喂不熟的狼。有奶就是娘。现在赵凯那边只是让他们感觉不舒服,还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光靠空口白话,没用。”
“那咱们就干等着?”小顺也有些着急。
“等,但不是干等。”林野走到用木炭画的地图前,目光落在代表黑皮和阿彪现在活动区域的位置上,“得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跟着赵凯,不仅没肉吃,还可能随时挨刀子。”
他沉吟片刻,看向狗子:“狗子,你再去散个消息,不用太具体,就说……赵凯觉得上次码头军火的事,内部有人走漏风声,正在暗中排查,特别是……以前跟过四海的人。”
狗子眼睛一亮:“明白!这是要让他们疑神疑鬼,睡不着觉!”
“小顺,”林野又转向小顺,“你想办法,让咱们在码头的人,给赵凯新派去的管事找点‘小麻烦’,不用太大,比如运货的时候‘不小心’摔坏几件,或者交接的时候数目出点岔子。把水搅浑,让新管事觉得是黑皮阿彪手下那些老人不服管教,故意使绊子。”
小顺点点头:“这事好办,底下兄弟心里都憋着火呢。”
“记住,”林野强调,“所有动作,必须 indirect(间接),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咱们现在,是阴风,不是明火。”
众人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散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野的策略开始显现效果。
狗子散布的“排查内鬼”消息,像一根毒刺,扎进了黑皮和阿彪的心里。他们本就因为不受重用而心怀不满,现在更是看谁都像赵凯派来监视他们的眼线,手下人稍微有点异常举动,都能让他们疑神半天。
而码头和城南不断出现的“小麻烦”,也让新派去的管事不胜其烦。这些管事为了尽快树立威信,自然把责任都归咎于黑皮阿彪这些“旧人”带头捣乱,汇报到赵凯那里,少不了一番添油加醋。
赵凯正因为官面的压力和内部不稳而心烦意乱,听到这些汇报,对黑皮阿彪更是厌恶,虽然没有立刻动手清理,但态度明显更加冷淡,甚至克扣了原本答应给他们的一部分“分红”。
黑皮和阿彪的日子,开始变得难受起来。钱拿得少了,地位岌岌可危,还要时刻担心被当成“内鬼”清理掉。那种朝不保夕的恐慌感,比单纯的贫穷更折磨人。
这天晚上,黑皮和阿彪又凑在一起喝闷酒。地点换到了一个更隐蔽的、连窗户都被木板钉死的小仓库里。
“妈的!赵凯这王八蛋,真把咱们当要饭的打发了!”黑皮狠狠灌了一口劣酒,把酒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彪脸色阴沉,眼神闪烁:“我听说……新来的那个姓马的管事,在查咱们以前经手的账目……他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找茬呗!”黑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卸磨杀驴!老子早就该想到!”
仓库里陷入沉默,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过了好一会儿,阿彪才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黑皮听:“……那天那张纸条……你说,会不会真是……野哥?”
黑皮身体微微一僵,猛地看向阿彪,眼神锐利:“你他妈疯了?提他干什么?他早死透了!”
“万一……没死呢?”阿彪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和恐惧,“外面不一直有传言吗……”
“没死又能怎么样?”黑皮打断他,语气带着嘲讽,但底气似乎没那么足了,“咱们现在这样,还不是拜他所赐?要不是他非要跟赵凯梁弘远硬碰硬,四海能垮?咱们能像丧家之犬一样?”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当初背叛林野,投入赵凯麾下,是他们自已的选择。只是如今这选择带来的苦果,远比他们想象的要苦涩。
“树欲静而风不止……”阿彪喃喃地重复着纸条上的话,眼神飘忽,“退路……咱们现在,还有退路吗?”
黑皮没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越来越浓的不安和……悔意。
裂隙,已经在他们心中悄然扩大。只差最后那一下,足以让堤坝崩溃的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