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赐婚,恢复凤千羽与太子婚约,并擢封其为太子正妃的圣旨,如同一块巨石,在京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仅仅一夜之间,这桩“破镜重圆”的皇家婚事,便成了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贩夫走卒,人人口中最热的谈资。
京城最大的茶楼“闻香居”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都不需要拍,大堂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刚凭一己之力,把柳丞相拉下马的凤家大小姐,又要嫁给太子爷了!”一个穿着绸缎的商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满是藏不住的兴奋。
“这叫什么?这就叫天命所归!我早就说了,凤大小姐和太子殿下,那才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之前退婚,那都是奸臣柳正德在里头作祟!”一个怀春少女模样的食客,双手捧着脸,俨然是这对皇家cp的头号粉丝。
“天命所归?呵呵,我看是天降横祸吧!”邻桌一个喝着闷酒的落魄书生,冷笑一声,“你们是没看见三司会审那天,凤大小姐那眼神,那手段!那像是要跟太子殿下和好的样子吗?依我看,这就是皇上的一招‘杯酒释兵权’,用一桩婚事,把凤家这头猛虎,给牢牢拴住!”
“嘘!兄台慎言!慎言啊!”旁边的人连忙劝阻。
流言蜚语,甚嚣尘上。有人把它当成一出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佳话,有人则嗅到了其中浓得化不开的、权谋与血腥的味道。
- 而此刻,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东宫太子东方璟,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桩“美意”的“感激”。
东宫,书房。
满地都是名贵瓷器的碎片,一柄前朝大家亲手锻造的宝剑,被他狠狠地插进了紫檀木的书案里,剑柄兀自嗡嗡作响。
“父皇!你好狠的心!”
东方璟双目赤红,俊朗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他像一头困兽,在狼藉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胸膛剧烈地起伏。
羞辱!
这是天大的羞辱!
他当着全京城人的面,退了凤千羽的婚,把她踩进了泥里。可现在,父皇一道旨意,就要他把这个女人,风风光光地,以太子正妃的身份,再娶回来!
这不等于告诉全天下,他东方璟,当初眼瞎了?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父皇这道旨意背后的深意。
柳正德倒了,他失了左膀右臂。凤家却因此如日中天,威望甚至盖过了他这个储君。父皇在这个时候,把凤千羽这个煞星塞给他,安的是什么心?
是监视!是敲打!是警告!
是把他和凤千羽,这两头他眼中的猛兽,关进同一个笼子里,让他们自相残杀,而他,则可以高枕无忧地,在皇位上,欣赏这场好戏!
“殿下……息怒。”一个心腹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收拾着碎片,“皇命难违……您看,是不是先派人去将军府……安抚一下?毕竟,日后……日后凤大小姐就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东方璟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阴鸷地盯着那太监,“她也配?”
他森然一笑,那笑容里,满是残忍和快意。
“父皇不是想看戏吗?好,本宫就演给他看!”
“他不是觉得凤千羽是匹烈马吗?本宫倒要看看,把她的四肢打断,傲骨敲碎,她还怎么烈得起来!”
“传令下去,婚事,可以办!但本宫要让她知道,东宫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她想当太子妃?可以,跪着爬进来!”
……
相较于东宫的暴怒和癫狂,此刻的镇国将军府,却显得异常平静。
凤千羽拒绝了父亲派人保护的提议,只带着贴身侍女云溪,坐上了一辆最普通的青布马车,悄然驶出了将军府。
美其名曰,为未来的太子妃,采买一些成婚用的珠宝首饰。
马车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缓缓停下。
凤千羽走进了一家名为“奇珍阁”的店铺。这家店面不大,看起来只是经营一些寻常的金银玉器,但只有真正的内行才知道,这里的老板,能搞到全天下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出得起价钱。
“小姐,您……您真的要这么做吗?”云溪跟在身后,小脸上满是担忧。
“怎么,怕了?”凤千羽头也不回,随手拿起一支成色极好的玉簪,在指尖把玩。
“奴婢不是怕……奴婢是怕,这会彻底激怒太子……”
“激怒?”凤千羽轻笑一声,将玉簪放回原处,“他现在,难道就不想杀了我吗?对付疯狗,你越是退让,它咬得越凶。你只有拿起棍子,把它打怕了,打疼了,它才会知道,谁才是主人。”
她走到柜台前,一个须发皆白,眼神却精光四射的老者,正坐在那里,慢悠悠地擦拭着一块古玉。
“老板,我想订做一样东西。”凤千羽开门见山。
老者抬了抬眼皮,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只是淡淡地问:“客人想要什么?”
“一座钟。”
“钟?”老者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
在大户人家,送“钟”,与送“终”同音,乃是大忌。
凤千羽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诧异,自顾自地描述起来:“要用最好的紫金楠木做底座,上面雕刻十二时辰的纹路。钟盘要用南海的夜光珠打磨,指针要用天外陨铁锻造。最重要的,是里面的机括。”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
“我要它走的,比这世上任何一座钟,都要准。”
“我要它每一次走针的‘滴答’声,都像是一柄小锤,能清晰地,敲在十丈之内,任何一个人的心上。”
老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
“这可不便宜。”
凤千羽从袖中,取出了一张银票,随手放在柜台上。那上面的数额,足以买下整条朱雀大街。
“钱,不是问题。”
她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三日之内,我要它出现在东宫,太子的书房里。”
“就说,是未过门的太子妃,送给太子殿下的……新婚贺礼。”
……
三日后,东宫。
太子东方璟正因为属下办事不利而大发雷霆,一名太监,却捧着一个巨大的锦盒,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殿下,将军府……凤大小姐,派人送来了一份贺礼。”
“贺礼?”东方璟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倒是有心。打开,让本宫看看,她又在耍什么花样!”
锦盒被缓缓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座造型精美,巧夺天工的紫金座钟。
钟盘上的夜光珠,即便是在白天,也散发着柔和的光晕。那陨铁打造的指针,在光线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最诡异的是,这座钟,从被打开的那一刻起,便开始……自行走动。
滴答。
滴答。
滴答。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就像凤千羽要求的那样,一下,又一下,精准地,敲击在东方璟的心脏上。
他脸上的不屑和嘲讽,慢慢凝固。
他死死地盯着那座钟,看着那根陨铁指针,一格,一格,坚定而无情地,向前移动。
他忽然明白了凤千羽的意思。
这哪里是什么贺礼!
这分明是一份战书!一份催命符!
她在告诉他,你的时间……不多了。
滴答,滴答……
那声音,仿佛化作了死神的脚步,在他的耳边,声声回响。
- 东方璟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最后,竟是透出了一丝无法抑制的……恐惧。
“来人!”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吼,“把它给本宫……砸了!现在!立刻!”
然而,已经晚了。
那催命的钟声,已经刻进了他的脑海里,再也挥之不去。
这不是战书,这是……丧钟。
是她为他,提前敲响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