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在龙首原那高耸得令人窒息的灰色巨墙前停下。李世民率先推开车门,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时,饶是帝王心性,也忍不住瞳孔微缩,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叹。
“这…这围墙…”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光滑得不可思议的灰色墙面。触感绝非夯土,更非砖石,而是一种浑然一体、坚逾精铁的未知材质!指尖传来的冰冷和坚硬,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力量感。墙面上,雨水冲刷的痕迹清晰可见,却无损其分毫,更无半点泥土剥落。高度更是远超上次所见,目测已近三丈(约9米),箭垛林立,如同匍匐的巨兽,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我的老天爷…”程咬金跳下马车,仰着脖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下意识地用力一拳砸在墙面上,“砰”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自己手骨生疼,墙面却纹丝不动,连个白印都没留下!“叼!这他娘的比俺老程的脑壳还硬?!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尉迟恭也瞪圆了牛眼,用手掌反复摩挲着墙面,感受着那奇异的光滑和冰冷,喃喃道:“这…这比长安城的城墙…结实百倍!秦兄弟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房玄龄和那两名随行太医更是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神迹。房玄龄学识渊博,却也从未在任何典籍中见过如此材质!他忍不住屈指敲击,那沉闷而坚实的回响,如同敲击在巨大的金属块上,彻底颠覆了他对建筑材料的认知。
“陛下!各位国公!房相!请随我来!”一个洪亮如雷的声音响起。只见龙首原那扇厚重、带有复杂金属结构的巨大门扉缓缓打开,秦战那铁塔般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肌肉虬结,双臂的夜叉纹身在阳光下狰狞毕现,但此刻,他那彪悍的气质与身后那超越时代的宏伟建筑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秦战大步上前,对着李世民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军人般的刚硬:“陛下!大哥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请进!”
“等候多时?”李世民眼中精光一闪,心中暗惊。他们此行虽未刻意隐瞒,但也是临时起意,秦哲竟似早有预料?这秦族的情报能力,或者说那所谓的“推演之术”,当真如此神异?
带着满腹的震惊和疑虑,李世民率先迈步,踏入了龙首原的大门。
一步踏入,仿佛穿越了时空之门!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脚下,不再是泥泞或夯实的土地,而是一条宽阔、笔直、平整得令人发指的灰白色大道!路面坚硬如铁,光滑如镜,没有丝毫坑洼起伏,一直延伸向远方,消失在整齐排列的奇异建筑群中。李世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靴底的花纹印在路面上!
“这…这路?!”程咬金一脚踩上去,用力跺了跺,地面纹丝不动,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娘的!比皇宫里的金砖还平!还硬!这…这怎么弄出来的?!”
尉迟恭蹲下身,用手掌摩挲着路面,感受着那冰冷光滑的触感,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这绝非人力所能为!秦兄弟…莫不是得了鲁班真传?”
房玄龄则更关注道路两旁。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窝棚或临时建筑,而是一排排、一列列造型方正、结构简洁的房屋!墙体同样是那种奇异的灰色材质,屋顶覆盖着暗色的材料,窗户镶嵌着透明度极高的平板(琉璃?)。房屋排列整齐划一,街道纵横分明,干净整洁得不可思议。远处,高大的烟囱冒着淡淡的青烟,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水流声、以及…一种低沉而持续的、仿佛巨兽呼吸般的轰鸣声(鼓风机或水车驱动?)。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有燃烧煤炭的烟火气,有蒸煮食物的香气,有淡淡的金属和矿石味道,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带着刺激性的药味(酒精或化学制剂)。
“这…这简直是…仙家洞府?!”一名随行太医失声惊呼,眼前的景象彻底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非也非也,”另一名太医也喃喃道,“此乃…鬼斧神工!人力…岂能至此?”
李世民强压下心中的滔天巨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一切。他看到了推着装有奇怪轮子(轴承?)小车的秦族成员,步伐矫健,神情专注;看到了远处开阔地上,成百上千名穿着统一服饰的秦族汉子,在秦族教官的吼声中,手持长枪,演练着一种简洁而充满杀伐之气的战阵;更看到了几处守卫森严、门窗紧闭的巨大工坊,里面传出的声音和气味,昭示着它们正在进行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足以改变世界的生产!
这哪里是什么皇庄?这分明是一座壁垒森严、自给自足、充满了超越时代气息的工业堡垒!其规划之严谨,效率之惊人,远超他见过的任何一座城池!
“陛下,这边请。”秦战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震撼。他引着众人,沿着那光滑平整的道路,走向核心区域一栋更为高大的建筑。
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秦哲那熟悉而爽朗的大笑:“哈哈哈!老李!你可算来了!等你半天了!”
李世民抬眼望去,只见秦哲正大步流星地从里面迎了出来。他今日换了一身深青色的劲装,依旧难掩那股草莽枭雄的彪悍之气,颈侧的龙纹在衣领间若隐若现。他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秦兄弟!”李世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也露出笑容,“你这龙首原…真是每次来,都让朕大吃一惊啊!这围墙,这道路,这房屋…简直是翻天覆地!”
“小意思,小意思!”秦哲摆摆手,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兄弟们齐心,日子总要越过越好嘛!来,快进来!”
他目光扫过程咬金、尉迟恭、房玄龄,尤其在看到房玄龄那憔悴焦虑的面容时,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正常:“老程,老黑,房相,都来了?正好!事不宜迟!”
秦哲的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严肃,他一把拉住李世民的胳膊,就往里走:“老李,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杜相的病,拖不得了!跟我来!”
李世民心中一凛,秦哲果然知道!而且如此急切!他不再多言,立刻跟上。程咬金、尉迟恭、房玄龄和那两名太医也急忙跟上。
穿过一条同样干净整洁、光线充足的走廊(有简易的琉璃窗采光),来到一处守卫格外森严、门口弥漫着浓重草药味和一丝特殊消毒水气味的房间。
推门而入,里面空间宽敞,光线明亮(同样得益于琉璃窗)。墙壁是干净的灰白色,地面同样光滑平整。几张造型简洁却坚固的床铺靠墙摆放,其中一张床上,躺着面色红润、呼吸平稳,甚至微微打着鼾的秦琼!他盖着厚实的棉被,睡得正香,与半月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判若两人!
“叔宝?!”程咬金和尉迟恭惊喜地低呼出声,差点冲过去,被秦哲抬手制止。
“嘘!老秦刚睡着,别吵醒他!”秦哲低声道,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孙道长说了,他恢复得很好,体内淤积的旧伤正在慢慢化开,再调理个把月,就能恢复七八分了!”
李世民和房玄龄看着秦琼安详的睡颜,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尤其是房玄龄,看着这位同样饱受伤病折磨的老友如今生机勃勃,再想想躺在宫中奄奄一息的杜如晦,眼眶瞬间就红了!
“秦兄弟!叔宝他…他真的好了?!”李世民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多亏了孙道长!”秦哲正色道,随即朝着房间内侧喊道:“孙道长!快!这边!”
只见一位身着朴素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却精神矍铄的老者,正背对着众人,在一个用琉璃和金属打造的、结构复杂的台子前忙碌着。台子上摆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琉璃器皿(烧杯、试管、蒸馏装置等),里面盛放着颜色各异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草药味和一种…淡淡的、难以形容的霉味?
听到呼唤,老者转过身来。他目光清澈平和,气质温润儒雅,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睿智和悲悯。正是被秦哲“请”到龙首原的药王——孙思邈!
“陛下。”孙思邈对着李世民稽首一礼,不卑不亢,气度从容。
李世民看着这位传说中的隐世高人,心中又是一震!他虽未见过孙思邈,但对其名声早有耳闻,没想到竟被秦哲寻到,并留在了这龙首原!
“这位便是孙思邈,孙道长。”秦哲郑重介绍,语气充满了敬意,“孙道长医术通玄,是我秦族‘龙首中医馆’的馆主,更是我秦族医道的领军人物!叔宝的伤,多亏了孙道长妙手回春!”
孙思邈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落在被房玄龄和程咬金小心搀扶着的、昏迷不醒的杜如晦身上。他眉头微蹙,快步上前:“快!将病人平放于榻上!”
房玄龄和程咬金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杜如晦安置在另一张干净的床铺上。孙思邈立刻坐下,伸出三指,搭在杜如晦枯瘦的手腕上。他的神情专注而凝重,诊脉的时间比诊秦琼时长了数倍。随后,他又仔细查看了杜如晦的眼睑、舌苔,轻轻按压其胸腹,甚至凑近仔细闻了闻他呼出的气息。
整个房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孙思邈。那两名太医也伸长脖子,眼中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
良久,孙思邈收回手,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极其凝重:“杜相此症…比秦将军凶险十倍!”
“心脉淤塞已入膏肓,气血枯竭如油尽灯枯!更兼邪毒深陷肺腑,郁而化热,灼伤津液!此乃…死症之兆!”孙思邈的声音沉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房玄龄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李世民脸色煞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不过…”孙思邈话锋一转,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那光芒中带着一种医者面对绝症的兴奋和决绝,“天幸!天幸杜相撑到了此处!天幸秦龙头早有准备!”
他猛地站起身,对秦哲道:“秦龙头!快!取‘青霉精粹’!最高纯度!再取‘生理盐水’!准备注射器!消毒!”
“明白!”秦哲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对守在一旁的针头刘吼道:“老刘!快!按孙道长吩咐准备!”
针头刘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房间角落一个特制的、带锁的琉璃柜。他快速打开,取出一个用厚厚油纸和蜡密封的小瓷瓶,以及几个同样密封的琉璃小瓶(生理盐水)和一套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造型奇特的器具——那是一个带有细长中空针头的金属注射器!旁边还放着浸泡在浓烈酒精(消毒水)中的棉球。
孙思邈快步走到那琉璃台前,动作极其娴熟地打开瓷瓶,用一根细长的琉璃棒(滴管)小心地从中汲取了少许粘稠的、泛着奇异青绿色光泽的液体(提纯的青霉素溶液)。他将其注入一个装有少量“生理盐水”的琉璃小瓶中,轻轻摇晃稀释。整个过程快、稳、准,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专业感。
那两名太医看得目瞪口呆!那青绿色的液体是什么?那奇怪的针管又是什么?这…这难道是巫术?!
“孙…孙道长!您…您这是要做什么?!”一名太医忍不住惊叫出声,“这…这奇诡之物,怎能注入杜相体内?!万一…”
“闭嘴!”孙思邈猛地回头,目光如电,那平和的气质瞬间变得威严无比,一股渊渟岳峙般的宗师气度勃然而发,“此乃救命之法!尔等肉眼凡胎,不识天工,休要聒噪!若再敢干扰,休怪老道无情!”
那太医被他气势所慑,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
孙思邈不再理会他们,将稀释好的药液小心地吸入那金属注射器中,排尽空气。他走到杜如晦床边,对针头刘道:“刘副馆主,消毒!”
针头刘立刻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在杜如晦手臂内侧一处皮肤上反复擦拭消毒。
孙思邈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他稳稳地握住注射器,那细长的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寒光。他看准消毒过的静脉位置,手腕稳如磐石,轻轻一送!
针尖刺破皮肤,精准地扎入静脉!
李世民、房玄龄、程咬金、尉迟恭,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那两名太医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事情!
孙思邈拇指缓缓推动活塞,那泛着青绿色光泽的药液,一点一滴,极其缓慢地注入杜如晦的血管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整个房间,只剩下孙思邈沉稳的呼吸声,和药液注入时极其轻微的“滴答”声。
窗外,龙首原上空,阴沉的云层悄然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阳光,如同上苍投下的目光,穿透云层,恰好照射在龙首中医馆的琉璃窗上,折射出璀璨而充满希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