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液体滑进嘴角，我睁开眼。
头顶岩层裂开一道细缝，光像针一样刺下来。风从废墟深处吹过，带着尘土和烧焦的气息。我的身体沉得抬不起来，每一寸骨头都像是被碾碎后又勉强拼回去。可我能呼吸了，空气不再黏在喉咙里，也不再有黑丝缠绕肺腑。
我低头看向手臂。
往生纹还在，但不再是断续浮现的暗痕。它们静静伏在皮肤上，如同星点连成的河，第九道纹路中央，一点金芒缓缓旋转，像一颗微小的心脏。心光不再外溢，而是收束成形，凝在血脉深处——轮回印成了。
九劫尽，业障消。
我不用问，就知道任务结束了。
耳边忽然传来轻响，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声。是某种存在降临前的静默震动。空气中浮现出两道身影，一高一矮，穿着黑白分明的长袍。他们没有拿锁链，也没有提幡旗，只是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我身上。
“许贝儿。”其中一人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整片废墟，“你已化解许贝贝此生命中九重执念，逆转三场冤劫，救赎七十二条无辜性命。地府特批之因果偿还得清，功德圆满。”
我没有动。
目光一直停在几步外那个靠墙坐着的人影上。
宫宸宇毅仍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出血。他的手垂在地上，指尖沾着灰。可我记得他最后的动作——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说“换我护着你”。那时心光回流，阵法崩解，我们之间的往生纹同时亮起，像两条命脉终于接通。
现在他不动了，也不说话。
我慢慢挪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手掌覆上他的手背，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脉搏。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握进自己掌心。
“他怎么样？”我问他面前的虚影。
“伤及本源，魂体未稳，需时日恢复。”那人答，“但他活着，且记忆无损。”
我点头，又问：“那我呢？”
“你已完成使命，魂归轮回。现世躯壳将随心光散去，不得久留。”
“我知道。”我顿了顿，“可下一世……我会记得他吗？”
空中两人对视一眼。片刻后，先说话的那位缓缓道：“情愿相守，便许共世。地府特批，来世你二人同生于和睦之家，再无分离之苦。”
我没有跪谢，也没流泪。
只是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原来不是我偶然附身许贝贝，也不是我恰好觉醒往生纹。从一开始，我就该回来。那个实验室、那场暴走、那句“姐姐，我会乖”，都不是错觉。我是逃出去的那个孩子，是唯一能激活双魂共振的载体。而他，是当年活下来的另一个实验体，带着残缺的记忆，在雨夜里等了我多年。
我不是为了救他才来的。
我是为了完成我们都没走完的路。
我抬起左手，指尖轻轻擦过他耳后的疤痕。那里曾插过数据导管，记录每一次意识融合失败的数据。十七次。只有最后一次成功了，因为我们不是强行融合，而是共鸣。
而现在，一切结束了。
我深吸一口气，把最后一缕心光从轮回印中抽出。它不再炽烈，也不再汹涌，只是一线温热的金光，顺着我的掌心流入他的指间。他在昏迷中微微颤了一下，眉头松开了些。
“不是你等我。”我贴着他耳边说，声音很轻，像怕惊醒一场梦，“是我一直在找你。下次见面，换我先认出你。”
话音落下，胸口忽然一空。
轮回印开始脱离。
它从手臂升起，化作一道金光直冲天际。穿过岩层裂缝，融入晨曦之中。我的身体随之变得透明，皮肤下泛起微光，像沙粒在风中一点点散开。
我没有害怕。
反而笑了。
风吹进来，卷起碎石与尘土。远处传来第一声鸟叫，接着是树枝摇晃的声音。城市醒了，阳光正一寸寸扫过废墟。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
他还靠着墙，手心残留着那抹金光，像是谁悄悄塞给他的一枚信物。
然后我闭上眼。
意识飘远。
恍惚间听见有人说：“她走了。”
又有人说：“可她留下了什么？”
没人回答。
只有风继续吹，吹过空荡的通道，吹过断裂的石碑，吹过那扇已经崩毁的圆形石门。地上一块碎玉符闪了闪，随即被尘土掩埋。
而在某处尚未清理的瓦砾堆里，一只机械蜘蛛缓缓探出头，复眼中映出一道消失的身影。它的触须微微抖动，转身钻进缝隙，朝地面爬去。
那只蜘蛛的背部，刻着一个极小的编号：L-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