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碎石从断崖边缘掠过，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那块血色晶石在他掌心剧烈震动，表面裂纹不断蔓延，像是随时会炸开。他的手指死死扣住它，指缝里渗出的血顺着晶石边缘滴落，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我没有动。
左手还夹着那枚沾血的银针，轻轻在指尖转动。我抬起手，将针尖对准月光，缓缓晃了一下。银光一闪，映进他瞳孔深处。
他眼神微颤，握着晶石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你练葬心诀时，可曾想过，最怕的不是死，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烂掉？”
我说完，闭上眼。
影照镜启动。
记忆回流——密室角落堆着灰烬，一具焦黑的躯体只剩半截手臂露在外面。他站在火盆前，背影佝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背叛者，连魂都该碎。”火光照亮他扭曲的脸，那一刻，他不是在惩罚叛徒，而是在确认自己的恐惧：若有一天我也被这样焚尽，会不会有人记得我曾站得多高？
影像消散。
我睁眼，看着他。
“你说过的话，现在轮到你自己听了。”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没出声。晶石的震颤忽然弱了半息，仿佛被这句话刺穿了某种执念。
就在这瞬间，我转身走向谢无咎倒下的地方。
他趴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石面，呼吸微弱但平稳。我蹲下，两指搭上他腕脉，停了两息，抬头对远处崖壁边的许沉舟说：“他还活着。”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整个平台。
主谋猛地一震，头转向谢无咎的方向，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那块晶石又开始发烫，蒸腾起一丝白烟，但他掌心的力道却松了几分。
我站起身，走回原地，正对着他。
“你的计划里，有没有算过，谁会为你收尸？”
他瞳孔骤缩。
“啪——”
一声脆响，晶石裂成两半，热气喷涌而出。他手掌被灼伤，本能松开，碎片坠入尘土，余温迅速被夜风吹散。
他低头看着空了的手心，肩膀一点点塌下去。
玉杖断成两截，斜插在泥石之间。我抬脚，踩住其中一块残片，鞋底碾了半寸进去。
全场寂静。
我目光扫过剩下的影卫——那些曾举刀指向我的人，此刻垂着手，铁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没有人再向前一步。
“从今往后，没人再需要跪着说话。”
话音落下，李森莫雪立刻上前，一把将一名试图靠近主谋的护卫踹翻在地。那人摔出去数尺，撞上碎岩，再没爬起来。
许慕瑶瑶已带人封锁三面退路，手中短刃未收，眼神锐利如初。她站在谢无咎身旁，一手按住他肩头，防止他突然暴起伤人。
我回头，声音不重，却字字清晰：“绑了，带回总坛。”
“我要他亲眼看着，他自己挖的坑，怎么被人填平。”
铁链声响起。
两名魅影卫拖着粗重锁链上前，咔的一声扣上主谋双臂。他没有挣扎，任由铁环勒进皮肉。膝盖刚一弯曲，左腿便剧烈抽搐，整个人向前倾倒，被架住才没扑在地上。
他终于不再挺直腰背。
铁链拖行的声音在崖台上回荡。他每走一步，左腿就拖出一道浅沟，血迹斑斑。曾经白衣胜雪的身影，如今低伏如囚。
我站在原地，右手垂在身侧，整条手臂麻木未退。肋骨处传来一阵阵钝痛，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缓慢撕扯。我没去管。
许沉舟仍立在绞盘旁，手搭在机关杆上，没动，也没离开。直到主谋被押至平台边缘，他才微微侧头，看了我一眼。
我没回应。
主谋被推上通往山道的窄径。两名死忠早已瘫软在地，无人再提效忠二字。其余影卫纷纷解下腰牌，扔在地上，动作整齐得像一场无声的献祭。
月光洒在断崖，照亮满地狼藉。
我望着那抹被铁链束缚的背影，一步一步远去。风吹乱了我的发，脸上不知何时划了一道口子，血顺着额角流下，滴落在肩头布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李森莫雪走过来，低声问：“谢无咎怎么办？”
“带回。”我说，“他是受害者，不是敌人。”
她点头，挥手示意手下将谢无咎抬上担架。许慕瑶瑶跟在旁边，检查他身上伤口，动作利落。
我最后看了一眼主谋消失的方向。
然后转身，走向另一具倒地的影卫尸体。
我蹲下，左手覆上对方额头。
影照镜再次启动。
画面浮现——一间密室，墙上挂着一幅旧图，标注着“北境三关”。主谋坐在案后，手中拿着一份名单，笔尖悬在“许氏一族”之上，迟迟未落。烛火跳了一下，他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自语：“若当年不动他们家，今日是否会有不同结局？”
影像戛然而止。
我收回手，站起身。
北境三关……许氏……
这个名字在我舌尖滚了一下，又咽了回去。
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
我抹了把脸，将杂念压下。
远处，押解队伍已经走下半山腰。铁链撞击岩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像某种沉重的节拍。
我迈步跟上。
风更大了。
一片碎布从断崖边缘飞起，打着旋儿飘向深谷。
我伸手，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