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右臂的皮肤刚平复下来,那道新浮出的纹路像条沉睡的藤蔓,缓缓缩回皮下。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解码器主板翻了个面,指尖在烧焦的边缘划过,留下一道浅灰的印子。
窗外风停了,沙粒不再拍打窗框,可地上那排鱼骨,不知何时被人摆成了字。
“别往东。”
四个字,歪歪扭扭,却整齐得不像偶然。每根鱼骨都来自深海黑鳍鲨,这种鱼从不靠近岸边,更不会自己死在沙滩上。苏逸蹲下去,捏起一根,骨节内侧沾着点暗红粉末,干了,但能闻出一丝腥甜——是朱砂混了海盐,玄门外围弟子常用的标记料子。
他回头看了眼陈梦瑶。她还在睡,靠墙蜷着,呼吸浅但稳。那块金属片被她压在身下,像是怕丢了。
苏逸起身,把鱼骨全扫进一个破铁桶,盖上木板,又顺手把屋角的发电机拉到墙边。电线重新绕了一遍,接口插进解码器底座时发出轻微的咔声。
机器屏幕闪了一下,绿光映在他脸上。
“有信号。”他低声说。
不是猜测,是镇魂鼎先动的。就在他碰触解码器的瞬间,识海里那尊紫纹青铜鼎轻轻震了一下,像是嗅到了什么。紧接着,设备接收到了一段加密波段,断断续续,夹杂着海浪冲刷声和某种低频脉冲。
苏逸调高增益,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信号源定位出来了:北纬23.7,东经128.4,正处在东海台风生成区的中心位置,距离渔村直线五百多公里。
“这个方向……”他盯着坐标,眉头一拧。
镇魂鼎又震了,这次更清晰,一股温凉的气息顺着经脉滑上来,直抵眉心。意识深处传来三个字,不是声音,也不是念头,更像是某种古老规则的直接灌输:
**“净渊石髓。”**
苏逸闭眼,内视识海。九鼎中的镇魂鼎紫光流转,鼎身上一道新纹路正在成型,与刚才右臂浮现的那条完全一致。它指向远方,坚定不移。
“你说那里有能稳住我的东西?”他在心里问。
回应是一阵持续的微颤,像点头。
他睁开眼,转身走到陈梦瑶身边,轻轻把她身下的金属片抽出来,连同解码器一起搬到桌上。电池只剩两格电,他拆开外壳,用铜线接上发电机,手动摇了几圈,屏幕重新亮起。
“喂。”他推了推她肩膀,“起来干活了。”
陈梦瑶眼皮抖了抖,慢慢睁眼,眼神还有点涣散。“几点了?”
“不重要。”苏逸把信号图谱调出来,“有人给我们指路了。”
她坐直身子,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坐标,愣了两秒,“这地方……要出台风?”
“已经在形成了。”苏逸指着波形图里的异常频率,“而且这信号加密方式,跟玄门有关。他们用的是‘血引码’,一种靠活人精血激活的通讯术,普通设备根本收不到。”
陈梦瑶皱眉,“你是说,这信号是故意让我们收到的?”
“不然呢?”他冷笑,“你以为他们千里迢迢撒一堆鱼骨,就为了提醒我们别往东走?这是挑衅,也是陷阱。”
她没反驳,反而凑近屏幕,手指划过数据流,“但你体内的鼎……它是不是也有反应?”
苏逸顿了下,“镇魂鼎明确指引那个坐标。说那里有‘净渊石髓’,能中和吞噬带来的精神负荷。”
“那你信它?”
“我信自己的感觉。”他盯着她,“以前每次能力突破,都是事后才知道后果。现在它提前告诉我该去哪儿,说明它不只是工具,是有意识的。”
陈梦瑶沉默几秒,忽然伸手按住他右臂,“让我看看。”
他没躲。她撩起他的袖子,皮肤表面看似正常,但仔细看,皮下有细微的纹路在缓慢移动,像血管里爬着看不见的虫。
“比昨晚严重了。”她低声说,“你再这么下去,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会崩。”
“所以必须去。”苏逸收回手,“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他们想让我赶在台风前出发,越急越容易踩坑。”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外面天还没亮,海面平静得反常,“我现在最缺的不是药,是准备时间。”
陈梦瑶看着他背影,“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修好远程监控模块,我要知道方圆二十海里有没有船靠近;第二,查渔船航行记录,找出所有可能的埋伏点;第三,测试液态形态在高压环境下的稳定性——如果真要进台风眼,水压会是现在的十倍以上。”
她说:“发电机撑不了太久。”
“我知道。”他拿起焊枪,“所以你负责改频段,我把电源改成间歇式供能,省电模式运行。”
两人没再多话,各自开工。陈梦瑶拆了解码器主板,用镊子挑出烧毁的芯片,换上从旧收音机里扒下来的零件。苏逸则把发电机齿轮磨细一圈,让手摇更省力,同时加装了一个自动断电开关。
期间,屋外传来脚步声,是几个渔民路过,看到铁桶里的鱼骨,嘀咕了几句就走了。没人进来。
半小时后,机器重新启动,信号捕捉范围扩大了一倍。屏幕上跳出一条新信息:三小时前,一艘无登记渔船曾在坐标附近出现,停留十七分钟,随后消失。
“有人先去了。”陈梦瑶抬头。
“不一定是我们的人。”苏逸盯着地图,“也可能是诱饵。”
“那你还要去?”
“不去不行。”他摸了摸右臂,那里的皮肤又开始发烫,“鼎不会骗我。而且……净渊石髓要是真存在,不仅能稳住我,还能反向净化怨灵能量。以后融兵、焚元这些能力,都能用得更久。”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你就不怕这是个圈套?他们故意放出宝物消息,等你过去自投罗网?”
“怕。”他咧了下嘴,“但我更怕哪天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控制不了身体,变成一头只知道吞东西的怪物。”
陈梦瑶没再问。
她把所有通讯频段加密,伪造了一组虚假信号,内容是“目标已向内陆转移”,通过附近废弃基站向外扩散。做完这些,她合上木箱夹层,抬头看向窗外。
天边泛白,海风卷着最后一片鱼骨残骸吹过屋顶。
苏逸靠墙坐下,闭眼养神。识海中,镇魂鼎的紫光仍在微微闪烁,持续传递着远方的召唤。
他知道,真正的选择还没来。
但现在,至少争取到了两天。
陈梦瑶轻声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是这个坐标?二十年前的事,和你现在的情况,会不会……”
苏逸猛然睁眼。
桌上的解码器屏幕突然跳动,一行新数据冒了出来:
【信号重连中……来源:海底裂缝底层】
他的手指猛地扣住桌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