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苏逸的发梢滴进衣领，冷得刺骨。他站在废墟边缘，手指还保持着抬起的姿势，掌心残留着鼎力涌动的余温。刚才那一击来得干脆——三名特工倒地时连惨叫都没能喊全，肩膀被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把贯穿，钉在断裂的水泥柱上。
陈梦瑶贴在他背后，呼吸有点乱，但手没抖。她怀里那张基因图谱正微微震颤，像是里面藏着个活物，在拼命往外撞。
“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招？”她低声问。
“新学会的。”苏逸收回视线，指尖在地面轻轻一划，“以前只当它是炼器用的，没想到还能当群攻使。”
他没细说，其实御兽鼎刚激活那瞬间，脑子里像被人砸进一块烧红的铁片，疼得眼前发黑。可就在痛感炸开的一瞬，他也“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通过某种说不清的感应，感知到方圆十几米内每一根金属的走向、每一块铁锈的厚度。那些废弃的自行车架在他意识里突然变得清晰，像一群沉睡多年的老兵，只等一声令下。
现在它们听命了。
远处剩下三个特工没再靠近，反而退到教学楼残墙后方，手腕上的装置亮起微光。其中一人低头看了眼屏幕，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射向他们藏身的位置。
“热成像。”陈梦瑶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盯着我们的体温。”
苏逸冷笑：“那就别让他们盯得太舒服。”
他脚尖轻点地面，融兵鼎再次运转，这次不是为了探测，而是为了干扰。地下埋着不少老旧管线，年久失修，电流早就断了，但金属骨架还在。他将一丝鼎力渗入地底，沿着钢筋网缓缓推进，像往池塘里扔了颗石子，涟漪无声扩散。
下一秒，对面那人头盔里的画面猛地一花。
“信号干扰成功。”苏逸拽起陈梦瑶，“走，去楼上。”
她没多问，跟着就冲。两人踩着塌陷的楼梯一路往上，脚下砖石松动，几次差点滑倒，但谁都没停。爬到三层平台时，陈梦瑶突然“哎”了一声，低头看向怀里的图谱。
“它……自己变了。”
苏逸扭头一看，纸面原本的双螺旋结构已经扭曲重组，浮现出一段全新的编码序列，中间嵌着一道波纹状印记，和他脖颈处的鼎纹几乎一模一样。
“这不是人类能编出来的。”她声音压得很低，“也不是普通变异基因。这段序列……它有逻辑，像是某种程序在运行。”
苏逸盯着那道波纹，心里莫名一阵抽紧。他想起养父影像里最后那句话：“那里不止一个‘我’。”当时以为是隐喻，现在看，可能真是字面意思。
“这玩意儿是不是……在复制什么？”他问。
“不只是复制。”陈梦瑶快速把图谱塞进解码器扫描口，“更像是唤醒。你看这里——”她指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每一次震动，都会提取一段记忆碎片，然后重新拼接。它不是在读你的基因，是在读你的人生。”
话音未落，设备发出尖锐蜂鸣，一行残缺文字猛地跳出：
【S-01……记忆载体……裂变启动】
空气仿佛凝住了一秒。
“裂变？”苏逸皱眉，“什么意思？把我劈成两个？”
“不是物理分裂。”陈梦瑶盯着数据流，“是意识层面的多重展开。就像……同一个灵魂，被放进多个容器里同时运行。你记得的事，别人也在经历；你以为是自己的选择，其实是另一个‘你’做过的事投射过来的结果。”
苏逸听得头皮发麻：“所以那个实验室里的男人，说我必须这么做……他是真的知道未来？”
“或者他知道所有可能的结局。”她抬头看他，“而你现在觉醒的，不只是力量，还有所有‘你’的记忆总和。”
两人沉默片刻，雨声显得格外响。
就在这时，解码器又震了一下，自动调出热成像图。画面显示b3层深处有个巨大热源正在移动，温度远超人体，形状不规则，速度越来越快，正朝着气密门方向逼近。
更诡异的是，苏逸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鼎纹开始同步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地底下拉扯着，隐隐作痛。
“它在找我。”他说。
“也可能是你在吸引它。”陈梦瑶关掉屏幕，“问题是，谁先到下面，谁就能掌控主动权。”
苏逸眯起眼，望向b3入口的方向。那里已经被雨水灌成了深坑，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几十年前的冷冻舱里缓缓睁开了眼。
“不能让他们先下去。”他咬牙，“那些特工要是抢在我们前面打开低温舱，谁知道会放出什么东西。”
“可我们现在下去就是送死。”陈梦瑶提醒，“你左臂的毒素还没稳住，刚才那一招耗了不少力气，再打一轮未必撑得住。”
“我不需要打赢。”苏逸活动了下手腕，鼎纹在皮肤下游走，“我只需要拖住他们，让你把这玩意儿彻底破译出来。”
他指了指解码器。
陈梦瑶摇头：“时间不够。这种级别的基因演化，至少需要几小时才能稳定输出完整数据。”
“那就让它边跑边算。”苏逸一把将她拦腰抱起，纵身跃上更高处的屋顶平台。
风更大了，吹得衣服猎猎作响。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整个废墟的轮廓，六具身影分散在四周，三人受伤倒地，另外三个正通过通讯设备联络支援。其中一人摘下头盔，露出半张脸，额角有一道旧疤，眼神冷得不像活人。
苏逸没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体内那股异样的波动上。随着地下热源接近，九尊青铜鼎竟在血脉深处依次轻鸣，像是即将集体苏醒。尤其是第三尊御兽鼎，嗡鸣声越来越强，仿佛在催促他去做什么。
“你还好吗？”陈梦瑶察觉到他脸色不对。
“没事。”他吐出一口浊气，“就是觉得……下面那个东西，好像认识我。”
“也许它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
这句话落下没多久，解码器突然自动重启，图谱再次浮现新变化——原本的波纹印记开始分裂，化作九个小点，围绕中心旋转，逐渐形成一个类似星轨的图案。
“这是……鼎纹布局？”陈梦瑶瞪大眼，“它把你的能力体系映射进了基因链！”
苏逸没答，因为他突然听见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一段低语，像是很多人同时开口，又像是一个人重复说了千万遍：
“回来。”
只有一个词。
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引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指尖不知何时渗出了血，紫黑色的液体顺着虎口滑落，滴在解码器表面。诡异的是，那些血珠没有散开，反而像被吸住一样，慢慢融入图谱之中。
数据流骤然加速。
屏幕上的文字疯狂刷新，最终定格在一句话：
【记忆裂变进程：17%｜同步率上升中｜警告：宿主意识稳定性下降】
陈梦瑶猛地合上设备：“别让它继续吸收你的血！这根本不是解析工具，是活体接口，它在反向抽取你的认知！”
苏逸甩了甩头，感觉脑子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往外冒——童年的院子、修车铺的扳手、第一次杀人时的颤抖、还有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转身时的背影……
全都混在一起，分不清真假。
“撑住！”陈梦瑶用力掐了他胳膊一把，“你现在想的每一个念头，都可能被复制过去！别让它们拿到完整的你！”
苏逸咬破舌尖，靠疼痛找回清醒。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回忆，不去思考，只盯着眼前这场雨，这场战。
“我知道怎么做了。”他站起身，目光锁死b3入口。
“你疯了？你现在下去等于主动送进培养舱！”陈梦瑶拽住他胳膊。
“不然呢？”他反问，“等更多人来围剿？等那个东西自己爬出来？”
“至少等我破解完核心协议！”
“没时间了。”他看着她，“而且……我怀疑，真正的答案不在数据里。”
“在哪？”
“在我没记起来的地方。”
他说完，松开她的手，一步跨上屋檐边缘。雨水打在他脸上，顺着下巴滴落。
下方，三名特工已重新集结，其中一人抬起手臂，金属手套前端展开一圈环形装置，正对着他们所在位置充能。
苏逸没躲。
他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御兽鼎再度轰然运转。
整片废墟的金属残骸开始震颤。
断裂的栏杆、废弃的铁皮柜、深埋地下的钢筋网……全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有无数只手在黑暗中缓缓伸出。
最近的那个特工终于变了脸色，猛地按下通讯键。
苏逸嘴角一扬。
下一秒，所有的金属同时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