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座前,也敢伸爪夺食?此眼既是你之物,自当归你……”
“只是为师好奇,你为何能在大笑之际,心底竟藏着这等歹毒算计?”
“这心思与你如风师兄相较,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那个筑基丹成的精怪?
陈根生心里冷笑。
“谬赞,徒儿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若非师父神威如狱,借徒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放肆。”
师父你也配叫?
我陈根生的师父,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人。
“徒儿这点微末伎俩,岂敢与丹师兄相提并论。”
“能与丹兄菜姐同门,已是徒儿三生有幸!全赖师父慧眼识珠!”
天穹上那只巨眼,似对其答甚为满意,未发一言,便缓缓闭合,悄然隐去。
老魔既去,他方喘息,啼日鸡血肉化纯阳之力,在体内奔突。
陈根生甲壳为其灼透暗红,接缝处白气蒸腾,焦香四溢。
此力与他蜚蠊阴寒妖力,本是天敌,体内水火相搏宛若两军对垒。
他虫脸抽搐,脏腑经脉寸寸血肉,被那霸道纯阳反复灼烧,痛楚刺骨。
寻常虫子若是吞了这等纯阳鸟,怕是当场就要被烧成一捧飞灰。
现在,陈根生通体自内而外透着诡异赤金。
体内自己的妖力遭纯阳之力冲击,节节退败,压缩至极致。
每逢将溃之际,虫室深处那只天劫雷池蚤,便微颤一下,将那些狂暴的纯阳之力镇压下去几分。
此消彼长,循环往复。
陈根生取一粒木骸灵蜜吞下,便蜷于地底深处,受此非人之苦。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暴动缓平息了下来。
纯阳之力似被磨去棱角,不复狂暴,反温顺流淌于经脉。
陈根生长吐出一口灼白气,看向自身,原本油亮漆黑的甲壳上,竟浮起暗金色纹路,自胸口蔓延至六条虫足末端。
这鸡哥的记忆和神通,也随之在他脑中浮现。
大多是些在玉鼎宗灵兽园里啄食灵谷、与同类争风吃醋的无聊画面。
但也夹杂着一些丹无双的自言自语。
除了这一些,那啼日大公鸡的神通,才是真正的大头。
陈根生细细体味着脑中多出的那份传承。
心念动,张其口器。
然此番未吐出蜂子。
一声非虫鸣非兽吼的怪啼,自他口器迸发。
音浪过处,周遭数丈林木瞬间化飞灰,地面亦留焦黑一层。
此神通,竟以音波催动,杀人无形,防不胜防。
丹无双那厮,怕是至死也想不明白,自己这啼日大公鸡,神通未及施展半数,竟被一虫生吞。
自己生吞活鸡,操弄人心,更在那老魔头面前摇尾乞怜。
陈根生觉得一阵反胃。
他这副身躯这颗心思,究竟还剩下几分原来的模样?
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坚硬的节肢与湿软的泥地碰撞,发出沉闷噗嗤声。
‘徒儿,如今成了个什么东西。’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吃了啼日鸡,得了纯阳力,日后,是不是还要去吃真龙,吞凤凰?
吃了这许多生灵,得了这许多神通,最后拼凑出来的,会是个什么魑魅魍魉?
然如今,这副日渐强悍的虫躯,却令他生出前所未有的迷茫。
‘江归仙师父……’
他将那颗巨大的虫首,重重地磕在泥地里。
‘弟子一心向虫道,此志不渝,纵是师尊尸壳,也已食之。’
‘做人滋味,徒儿尝过了,苦多乐少,七情六欲尽是缠缚。’
‘如今重归虫豸之身,方知此乃真快活自在。’
他维持着跪地的姿势,许久未动。
人心人思人躯,他早就不要了。
那玩意儿,只会让他软弱,让他迟疑,让他痛。
虫子多好。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遇敌便杀,从不问对错,也无甚悲喜。
他心念沉下,意识穿过那层层叠叠的甲壳与血肉,归于胸腔内的万蛊玄匣。
玄匣之内,天翻地覆。
那棵丰汁树,因着啼日鸡纯阳之力的滋养拔高了一截,枝叶愈发青翠欲滴,几乎要触碰到虫室的顶壁。
树下,玄青木骸蜂群静静栖息于巢穴之中,再无往日的嗡鸣与躁动。
一只四阶上品的雷蚤,便足以镇压这满室的凶物。
陈根生的意识飘过蜂巢,落在了丰汁树的一片嫩叶上。
几百只通体血红的蚊子,正趴在那叶片上,尖锐的口器刺入其中,贪婪地吮吸着汁液。
正是萧轻雁当初给他的那两只食血蚊的后代。
区区一阶下品的灵虫,本不该入他的眼。
可在这丰汁树的滋养下,短短时日,竟已繁衍出如此规模的族群。
领头几只个头最大的,气息已隐隐摸到了一阶中品的门槛。
【食血蚊】
【品阶:一阶下品】
【属性:血、毒】
【血脉:无】
【天赋神通:吸血、注毒】
【进化路径:有】
【数量:372只】
垃圾。
玄匣之内,丰汁树的生机何其磅礴,便是分润一丝一毫,也够这些小东西脱胎换骨。
“希望这丰汁树,能改变你们的血脉吧。”
“估计,也要一些时日了。”
他意识退出玄匣,那具庞大的虫躯自泥土深处爬出。
漫雾山依旧雾气缭绕,陈根生收回煞髓蛙正欲离去。
他头顶那对细长的触角,忽然向着东南方向微微一偏。
观其气息,皆是筑基修为,其中一道,尤为雄浑,怕是已至筑基后期。
陈根生虫翅一敛,缩回了地底之中,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
不多时,三道剑光破开雾气,落在方才的战场之上。
为首的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穿玉鼎宗服饰。
他身后跟着两名中年修士,亦是满面怒容,杀气腾腾。
“是这里!”
其中一名中年修士取出一枚破碎的玉符,其上残留的气息,正与此地空气中那股尚未散尽的纯阳之力遥相呼应。
“丹师侄的啼日鸡,便是在此处被人所杀!”
“观此地斗法痕迹,场面之惨烈,丹师侄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长老一言不发,只是缓缓蹲下身,捻起一撮沾染了丹无双血迹的泥土,放在鼻下轻嗅。
片刻之后,他眼中寒芒暴涨。
“竟敢在我金虹谷的地界上,下此毒手!”
另一名中年修士恨声道。
“此獠太过猖獗!前几日在哭风原害我数名同门,今日又对玉鼎宗的丹师侄下毒手!若不将其碎尸万段,我金虹谷颜面何存!”
“李长老,我等现在便循着气息追上去!那妖物刚经历一场大战,定然元气大伤,跑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