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要跑!全军听令,衔尾追击!不要硬拼,专打掉队的,割尾巴,咬肉!”李晨看到对面刘璋军阵型松动,旗帜开始后移,立刻抓住战机,翻身上马,大声下令。
八千养精蓄锐了一日多的兵马,如同出闸猛虎,迅速从对峙状态转为进攻姿态。
赵铁兰率领的前锋率先扑出,猎手们精准的箭矢射向慌乱后撤的敌军后队,掷雷手则将剩余的手掷雷毫不吝啬地投向人群密集处。
爆炸声和喊杀声成了最好的冲锋号。
李晨亲率中军压上,一时间,刘璋留守的赵乾部压力骤增,原本奉命“只守不攻”的他们,在军心动摇和敌军猛攻下,阵线开始出现混乱。
“顶住!交替掩护撤退!”赵乾额头冒汗,嘶声指挥,心中却一片冰凉。
他知道,王爷的主力已撤去回救成都,自己这支留守部队,成了被放弃的断后之卒,如今又遭猛攻,结局堪忧。
就在李晨全力追击扩大战果时,野狐岭谷口方向,一支狼狈却依旧保持建制的部队涌了出来,正是脱困的南平王刘珩所部。
刘珩甲胄破损,脸上沾着烟尘血污,但眼神依旧锐利。
一眼就看到不远处那面迎风招展的“李”字大旗,以及旗下那位年轻却沉稳、正在指挥若定的布政使。
“李布政使!”刘珩策马上前,声音沙哑却带着真挚的激动,“多谢布政使及时来援!若非布政使牵制刘璋主力,又遣精骑袭扰,本王今日恐要葬身野狐岭了!”
李晨闻声转头,第一次正式打量这位蜀地三王子。
刘珩年纪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与刘琰有几分相似,但眉眼间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精明与狠厉,此刻虽显疲惫,但气度犹存。
“南平王客气了,盟友有难,自当相助。”李晨拱手还礼,语气不卑不亢,“王爷能果断弃成都而保实力,已显明主之姿。如今刘璋惶惶如丧家之犬,正是我等扩大战果之时。”
刘珩看向正在溃退的刘璋军后队,眼中恨意与杀机交织:“布政使所言极是!刘璋老贼围杀本王,此仇必报!本王愿与布政使合兵一处,趁势掩杀!”
李晨略一沉吟,目光扫过刘珩身后那些同样疲惫却眼含怒火的南平将士,以及更后方那蜿蜒缓慢的辎重车队,开口道:“王爷,追杀溃兵,贵在迅猛。王爷所携财物、人质至关重要,不容有失。不如分兵,王爷亲率部分精锐骑兵随我追击,留可靠大将率步卒护送辎重缓行,并收拢沿途掉队的刘璋降卒与缴获,如何?”
刘珩也是知兵之人,立刻明白李晨建议最为稳妥。
既能参与追击泄愤报仇,又能确保好不容易从成都搬出来的“家底”安全。
“好!就依布政使之言!”
两支骑兵汇合,虽总数不过万人,但士气高昂,复仇心切。
在李晨的统一指挥下,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插入刘璋溃退大军的身后。
追击,变成了单方面的猎杀与驱赶。
刘璋军本就因成都大火的消息军心涣散,撤退命令又来得仓促,组织混乱。
此刻被李晨、刘珩联军死死咬住后队,几乎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断后抵抗。
掉队的散兵游勇被轻易分割包围,跪地乞降者不计其数。试图回身抵抗的小股部队,在骑兵冲击和零星的火铳、手掷雷威慑下,迅速崩溃。沿途丢弃的盔甲、兵器、旌旗、粮袋,铺了一路。
李晨严格执行着“咬肉”战术,不贪功冒进,不脱离主力太远,只是持续不断地施加压力,让刘璋的溃退始终伴随着失血和恐慌。
赵乾率领的万余断后部队,在两面夹击(后方李晨追击,前方刘璋主力已走)和内部恐慌下,抵抗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彻底崩溃,四散奔逃。赵乾本人仅率数百亲卫狼狈逃脱。
这场追击从午后持续到夜幕降临,又借着月色追出数十里,直到刘璋溃军逃入成都平原相对开阔的地域,李晨才下令停止追击,收兵回撤。
清点战果,此战阵斩、俘虏刘璋军超过六千,缴获军械物资无数。更重要的是,彻底击垮了刘璋大军的士气和组织度。
当刘璋带着残兵败将,终于看到夜幕下那座依旧在燃烧、映红半边天的成都城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大王子,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来。
出成都时,五万大军,旌旗蔽日,何等威风!
如今回到成都城下,清点人数,跟随他回来的,竟只剩下三万出头!这还不算被打散、逃入山林或投降的零星部队。
五万大军,折损近四成!
“李晨!郭孝!刘珩!刘琰!我与你们……势不两立!啊——!”刘璋望着冲天的火光和残破的城墙,仰天发出凄厉而不甘的长啸,声音在夜风中传出老远,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与刻骨仇恨。
雪川,听雪庐。
炭火偶尔噼啪一声,打破室内的静谧。
白狐晏殊慢条斯理地摆弄着面前的棋局,黑白棋子错综复杂,似已至终盘。
“哑奴,蜀地这场大戏,差不多该收场了。”晏殊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侍立一旁的哑仆微微躬身。
“你说,刘璋输在何处?”晏殊像是在问哑仆,又像是在自问自答,“论兵力,他最强;论地盘,他最富;论根基,他最厚。麾下也不乏张贲、吴勇这等敢战之将,赵乾也算知兵善谋。为何会输得如此难看?”
哑仆自然无法回答,只是眼神微动,似在倾听。
晏殊捻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一角:“他输在,对手多了一个郭奉孝。”
“若无郭孝,李晨或许能偏安北地,但绝无可能如此快速渗入蜀地,更无法整合东川、南平,形成对抗刘璋的联盟。若无郭孝,刘珩不敢果断弃成都,刘璋的‘围魏救赵’即便被李晨牵制,也足以重创甚至歼灭刘珩。若无郭孝最后那把火……刘璋即便围歼刘珩不成,也能从容退回成都,固守待援,局面远不至如此糜烂。”
晏殊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对同级别对手的欣赏,也有一丝惋惜:“刘璋此人,其实一直在审时度势,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狠则狠。分兵围江阳是奇招,识破李晨牵制立刻转攻刘珩是果决,发现事不可为立刻撤兵回救更是理智。他比现在台面上很多人都强,比那个只知道玩弄权术、实则外强中干的宇文卓,强了不止一筹。”
“可惜,他遇到了郭孝。”晏殊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黑子丢回棋罐,“鬼谋算无遗策,步步先机。刘璋每一步看似合理的应对,其实都在郭孝的算计之内,甚至是被引导着走向预设的陷阱。这种对手,太让人无力了。”
晏殊的目光投向西南方,仿佛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了那片战火初熄的土地。
“我真想……帮一帮这刘璋。”
白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棋逢对手的渴望,“跟鬼谋正面掰一掰手腕,看看是我的‘堂堂正正’之策厉害,还是他的‘奇诡险绝’之谋更胜一筹。可惜,经此一役,刘璋元气大伤,成都被焚,威信扫地,内部必生裂隙。而东川与南平,经此一合,又有李晨这个纽带……”
晏殊停顿片刻,摇了摇头,语气笃定:“只要蜀地通往北地潜龙的道路一旦修通,东川的盐铁、南平的钱粮,加上潜龙的工匠利器……这三者结合,便如狡兔出笼,猛虎添翼。届时,莫说一个元气大伤的刘璋,便是宇文卓亲至,恐怕也难遏制其崛起之势了。蜀地大局……怕是已定了七八分。”
“天下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白狐晏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棋盘,嘴角却泛起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宇文卓,你的三件事……怕是一件都难成了。我与奉孝之赌,看来是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过……”
晏殊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敲了敲棋盘边缘。
哑仆顺着主人的目光看去,只见棋盘上,代表刘璋的黑子虽陷重围,却仍有一子,倔强地立在角落,未曾被完全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