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华艺照明批发市场，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眼晕，他刚弯腰坐进桑塔纳副驾，屁股还没沾稳座椅，突然一拍大腿：“王哥！快，去卖大哥大的地方！”
王小刚正拧着车钥匙，闻言手一顿，发动机 “突突” 两声又熄了火。他转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薛郎朗：“你疯了？那玩意儿可不是小数目！前儿听县供销社的老周说，一部摩托罗拉大哥大最少得一万二，咱县小学老师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八，这钱够买五年多工资了！”
“工资是工资，生意是生意。” 薛郎朗身子往前探了探，眼神亮得惊人，“你想啊，袁姐为啥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她有电话，能随时跟广州的厂家对接，能及时给客户回消息。咱以后卖开关、卖灯具，要是客户有需求，还得写信或者跑一趟省城，等咱收到信，生意早被别人抢了！”
他指着胸口的名片，语气更急：“这上面的电话是袁姐的办公室电话，咱总不能天天往省城打公用电话吧？有了大哥大，不管是跟袁姐订货源，还是跟县城的建材店沟通，随时随地都能联系，这效率能差多少？有些钱能省，可这打通生意渠道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王小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重新拧动车钥匙：“行吧，听你的。不过先说好，要是太贵，咱可不能硬撑。” 桑塔纳一路往省城最繁华的钟楼街开，那里有家 “电讯器材商店”，是整个省城少有的卖大哥大的地方。
刚进店门，一股冷气就扑面而来 —— 店里铺着锃亮的瓷砖，跟外面的土路简直是两个世界。柜台后的营业员是个穿西装的年轻姑娘，见薛郎朗和王小刚穿着沾了尘土的夹克，脚边还沾着泥点，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指甲剪得 “咔哒” 响。
“同志，想看点啥？” 姑娘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眼神扫过两人的穿着，又落回手里的指甲上。
“我想看摩托罗拉的大哥大。” 薛郎朗走到柜台前，指着玻璃柜里那部黑色的 “砖头机”—— 机身比手掌还大，天线伸出来足有半尺长，机身上的按键闪着银色的光。
营业员这才抬了抬头，上下打量薛郎朗一番，嘴角勾起个嘲讽的笑：“大哥大？一部一万五，不还价。而且这玩意儿得先交五千押金，等半个月才能拿货，你们确定要买？” 她说着，还故意把 “一万五” 三个字咬得很重，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 就你们这打扮，也买得起大哥大？
王小刚一瞬间就不乐意了，20万的车他都能买，现在因为这一万多的东西被瞧不起？刚要发火，却被薛郎朗按住了手。薛郎朗没看营业员，只是盯着玻璃柜里的大哥大：“我要现机，今天就能拿走的，有没有？”
“现机？” 营业员 “嗤” 了一声，靠在椅背上，“现机更贵，一万八，而且得全款付。我劝你们还是别凑热闹了，这玩意儿不是你们用的，还是去隔壁买个 bp 机实在。”
这话彻底把薛郎朗的火勾了起来。他没跟营业员争执，只是转身对王小刚说：“把包里的钱拿出来。” 王小刚愣了愣，赶紧把随身带的黑色帆布包递过去 —— 里面装的是薛郎朗准备订货源的现金，一沓沓用橡皮筋捆着，全是百元大钞。
薛郎朗接过王小刚递来的帆布包，手指扣住包口轻轻一翻，“哗啦 ——” 一声脆响，印着四大伟人的纸币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在柜台上堆成了座红色的小山，连带着柜面的玻璃都泛着细碎的光。
柜台后，那个剪着时髦短发、穿米白色西装的营业员 —— 后来薛郎朗才知道她姓刘 —— 手里的指甲剪 “啪嗒” 掉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原本半眯的眼睛 “唰” 地瞪圆了，瞳孔里映着那堆现金，嘴角的嘲讽瞬间僵住，像是被冻住的冰块，连嘴角的弧度都来不及收回去。刚才还漫不经心剪指甲的手，此刻僵在半空，指缝里还夹着片指甲屑，显得格外狼狈。
“一万，两万……” 薛郎朗没理会她的失态，指尖捻着纸币，一沓沓往旁边归拢，动作不快，却每一下都透着笃定。
柜角站着的新营业员 —— 一个扎着马尾、穿洗得发白工装的小姑娘，吓得往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脸涨得通红，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早上刚被刘姐抢了个 bp 机的单子，这会儿见这么多现金，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神里又惊又怯，生怕自己再做错什么。
“这里是两万，你点点。” 薛郎朗把两沓码得整整齐齐的现金推到小姑娘面前，“我要那部黑色的现机，现在就办手续。”
小姑娘的身子明显晃了一下，指尖碰到纸币时还抖了抖，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先、先生，我…… 我再给您核对一下型号？” 她抬头时，薛郎朗才看见她眼角还带着点红印 —— 显然是早上被刘姐数落时哭的，眼下那点红印混着慌乱，倒显得格外可怜。
“核对什么型号！” 刘姐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从柜台后绕出来，踩着高跟鞋 “噔噔” 走到小姑娘身边，一把将她往旁边挤了挤，脸上的嘲讽早换成了堆得能溢出来的笑，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同志，她刚来没几天，很多东西都不懂！您要的现机我给您拿，刚才是我跟您开玩笑呢，您可别往心里去！”
她说着，手已经伸向那两沓现金，指腹刚碰到纸币，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缩回手，转身往库房跑：“您稍等！现机就在库房，我这就去拿！对了，咱还有配套的皮质机套，黑色的，跟机子特别配，还有快充充电器，都是进口的，您要不要一起看看？”
薛郎朗没接她的话，只是靠在柜台上，目光落在被挤到一边的小姑娘身上。他刚才进门时就注意到，刘姐把所有进来的客人都往自己跟前引，连小姑娘搭话的机会都不给 —— 这行业的提成他早打听了，一部大哥大的提成最少一千二，相当于普通人半年的工资，刘姐哪里会甘心把这肥肉让出去？
没一会儿，刘姐就抱着个黑色的盒子跑回来，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打开时还特意往薛郎朗面前推了推：“您看，就是这部！摩托罗拉 8900，全省城就咱店有现机，您拿回去，不管是谈生意还是出门撑场面，绝对有面子！”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往小姑娘那边瞪了一眼 —— 那眼神里的警告再明显不过：敢抢单，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姑娘被她瞪得一哆嗦，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绞着衣角，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薛郎朗的目光从机子上移开，没去接刘姐递过来的说明书，反而转向小姑娘，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些：“小妹妹，你过来，开单子吧。这部机子的提成，算你的。”
这话像道惊雷，炸得刘姐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她刚才还堆着的笑容一下子垮下来，脸色从通红变成铁青，又从铁青变成猪肝色，嘴角抽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同、同志，这不合适吧？单子一直是我跟的，而且机子也是我去库房拿的……”
“单子是我主动问的，机子我自己也能去拿。” 薛郎朗打断她的话，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温和，多了几分锐利，“做生意靠的是诚心，不是抢单子。她虽然新来，但态度比你好，这提成，她该得。”
刘姐的脸彻底垮了，双手攥得紧紧的，指关节都泛了白，却不敢再多说一句 —— 眼前这年轻人随手就能拿出两万现金，显然不是普通人，她要是再争执，别说提成，说不定连工作都保不住，这年头能买大哥大的能是普通人？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愣了几秒后，红着眼圈走到柜台前，拿起笔开始开单子，笔尖落在纸上时，还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
薛郎朗看着小姑娘认真填单子的样子，又看了眼旁边脸色铁青的刘姐，心里没什么波澜 —— 他做生意，讲究的是 “人心换人心”，像刘姐这种狗眼看人低的，就算这次做成了单子，下次也未必能长久。而那个小姑娘，虽然胆小，却透着股实在，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等单子开好，薛郎朗接过大哥大，又把剩下的钱收好，对小姑娘说了句 “谢谢”，才转身和王小刚往外走。路过刘姐身边时，他特意停顿了一下，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刘姐听见：“以后做生意，眼睛别只盯着衣服，得盯着人心。”
刘姐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柜台上小姑娘手里那张写着售货的单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里的说明书被攥得皱成了一团 ——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看不起的两个 “土包子”，不仅买得起大哥大，还偏偏要把提成让给那个新来的，这简直是打她的脸！
走出电讯器材商店，薛郎朗按下大哥大的开机键，“嘀” 的一声长鸣后，屏幕上跳出了信号格。他笑着把大哥大递给王小刚：“你试试，打个电话给袁姐，跟她说我们明天就回都川，让她把第一批货准备好。”
王小刚接过大哥大，手都有点抖，按号码的时候，指尖好几次按错了键。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听着电话那头传来袁泉清亮的声音，他突然觉得，这一万八花得值 —— 有了这玩意儿，他们的生意，才算真正开了个头。
当天下午，薛郎朗就跟袁泉订了第一批货：500 个双控开关、50 盏吸顶灯，还有 20 个防水插座。付定金的时候，袁泉多给了他 5 个开关：“拿去当样品，给客人试的时候用。”
走出华艺灯具行时，夕阳正照在市场的招牌上，金灿灿的。薛郎朗手里攥着名片，心里比来时踏实多了。他原本以为开工厂是唯一的路，没想到遇到袁泉，竟打开了另一扇门 —— 做生意不是光有魄力就行，还得有眼光，懂变通。
他坐上返程的桑塔纳，王小刚见他满脸笑意，忍不住问：“成了？”
“成了！” 薛郎朗把订的货单递过去，“不仅订了货，还学了不少做生意的门道。回都川咱先找铺子，这生意，稳了！”
车窗外的风景往后退，薛郎朗看着手里的货单，仿佛已经看到都川县的老百姓，在自家新房里，用着他卖的双控开关，点亮那盏崭新的吸顶灯。
桑塔纳驶离省城时，夕阳正落在大哥大的天线上，反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薛郎朗握着大哥大，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回都川后，先找个临街的铺子，把吸顶灯和双控开关摆出来，再用大哥大联系周边县城的建材店，这生意的盘子，得一步步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