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吴玄掌门那沙哑却无比郑重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战场上，清晰地钻进每一个幸存者的耳朵里。
太上护法长老！
这五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所有人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青玄宗的弟子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愣住了。他们张着嘴，脸上还挂着泪痕与血污，眼神里却充满了茫然与不可思议。
太上长老……那是什么样的存在？
在宗门的典籍里，只有开派祖师爷，以及后来那位惊才绝艳，却英年早逝的元婴祖师，才被追封过类似的名号。那是一个供奉在祠堂里，需要所有弟子焚香跪拜的，传说中的位置。
而现在，掌门竟然要将这个位置，授予凌师姐？
一个……入门不足一年的弟子？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嗡嗡的议论声。但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反对。有的，只是无与伦比的震撼，以及震撼过后，那发自内心的，理所当然的认同。
是啊，凌师姐。
若没有她，他们这些人，此刻早已是焦土上的一具枯骨。
若没有她，青玄宗这三个字，今夜之后，便将彻底沦为历史的尘埃。
别说一个太上护法长老，就算掌门现在将掌门之位拱手相让，他们恐怕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妥。
林枫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那股怅然，忽然就化作了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自嘲地想，自己还在纠结什么呢？她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不过是蛟龙入海，初露峥嵘罢了。
他该为她高兴。
可那心里，怎么就空落落的。
唯独那个邋遢老道士，摸了摸自己油腻腻的山羊胡，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饶有兴致地看着凌云溪，似乎很想知道她会如何回应。
所有目光的焦点，凌云溪，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吴玄掌门。
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没有激动，没有欣喜，甚至连一丝波澜都看不见。她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极其务实的话。
“太上护法长老，需要做什么？”
“……”
吴玄掌门一时语塞。他准备了满肚子的说辞，关于这份荣誉，关于这份敬仰，却被这一句简单直接的问话，给堵了回去。
他愣了一下，才苦笑着解释道：“不……不需要做什么。凌长老，这只是宗门的一份心意。此位，在宗门之内，地位仅次于我，可调动除禁地之外的一切资源，却……没有任何必须履行的职责。您……您只需像以前一样便好。”
这番话，说得极其谦卑。
一个宗门的最高荣誉职位，竟然没有任何义务，只有权利。这已经不是在授予职位，而是在供奉一尊守护神。
凌云溪听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没有推辞，也没有客套。那份坦然，仿佛她接受的不是一个宗门的最高权位，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这份举重若轻，让吴玄掌门那颗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他最怕的，就是凌云溪战后会与青玄宗产生隔阂，甚至就此离去。
她肯接受这个职位，就代表，她还认这个地方。
“掌门。”凌云溪开口，打断了吴玄掌门的思绪。
她没有再纠结于名号，而是转身，走向了那片被毁得最彻底的，护山大阵的阵基废墟。
她蹲下身，从一堆碎裂的阵石中，捡起一块。那块阵石上，原本繁复的符文已经黯淡无光，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她的指腹，轻轻地，在那冰冷的裂纹上滑过。
“疗伤，是第一步。”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身后跟来的吴玄掌门与几位长老耳中。
“活下来之后，要考虑的，是如何不再重蹈覆辙。”
她站起身，将那块废弃的阵石随手一丢，转头看向吴玄掌门。
“青玄宗的护山大阵，太弱了。”
她的话，直接得不留情面。
一位幸存的阵法堂长老，闻言脸色微微一白，嘴唇动了动，想反驳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护山大阵，乃是开派祖师亲手布下，历经数代先辈修补，一直是青玄宗的骄傲。可今天，这份骄傲，被人用最残酷的方式，打得粉碎。
“此阵的阵眼，藏得不够深。灵力运转的通路，太过直接，不懂变通。最关键的是，阵基的材料，品阶太低，根本承受不住元婴后期修士的全力一击。”
凌云溪一句句地点评着，每一句，都像一根针，扎在几位长老的心上。
他们听得心惊肉跳。这些问题，他们这些钻研阵法一辈子的人，有的知道，却无力改变；有的，甚至闻所未闻。
她……她怎么会懂这么多？
“我答应过，会尽全力帮助宗门重建。”
凌云溪看着他们，说出了那句承诺。
但她的方式，却远比吴玄掌门想象的，要更加直接，也更加震撼。
她没有再多说废话，只是手腕一翻。
光华闪过。
几样东西，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那不是丹药。
当吴玄掌门与几位长老看清那几样东西时，他们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一块，是通体漆黑，却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流转的金属，散发着冰冷而厚重的气息。
“星……星辰精铁？！”那位阵法堂长老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可是传说中，用来铸造通天灵宝的顶级材料！随便指甲盖大小的一块，都足以在拍卖会上引起元婴老怪们的疯狂争抢！
而凌云溪手里这一块，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
另一块，则是一枚菱形的，半透明的晶石。晶石的内部，空间似乎在不断地扭曲、折叠，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
“这……这是……虚空晶石？！”另一位长老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
如果说星辰精铁是罕见，那虚空晶石，就是绝迹！那是只有在空间风暴的中心，才有可能诞生的一丝空间本源精华，是布置顶级传送阵和空间类阵法的核心材料！
除了这两样，还有几枚散发着五彩霞光的玉石，以及一截不知名的，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灵木。
每一样，都是典籍中记载的，足以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疯狂的至宝。
而现在，这些至宝，就这么被凌云溪像一堆不值钱的石头一样，随意地托在掌心。
“这些，应该够了。”
凌云溪淡淡地说了一句。
够了？
几位长老的脑子，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用这些东西……来修复护山大阵？
这已经不是修复了，这是要把一个茅草屋，直接推倒了，在原地盖一座黄金宫殿啊！
“凌……凌长老……这……这万万不可！”吴玄掌门终于从那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连连摆手，声音都有些结巴，“这些神物太过贵重，宗门……宗门受不起啊！”
“没什么受不起的。”凌云溪的语气不容置疑，“宗门，是大家的。山门破了，再建起来就是。”
她将手中的几样材料，直接塞到了那位已经彻底石化的阵法堂长老手里。
“从明天开始，你带人将旧的阵基全部拆除。图纸，我晚上会画给你。”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我会重新布下一座大阵。一座……就算化神修士亲至，也得头疼一阵子的大阵。”
轰！
这句话，比刚才那些神物加在一起，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
化神修士……也得头疼一阵子？
这是何等的狂言？又是何等的自信！
吴玄掌门看着凌云溪，看着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穷尽想象，都还是低估了她。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所有的感激，所有的震撼，都化作了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了眼眶。
他对着凌云溪，再一次，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
但这一躬，比任何言语，都来得更重。
周围的青玄宗弟子们，看着这一幕，听着凌云溪那平静却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的悲伤与迷茫，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希望，彻底冲散。
他们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在废墟之上，看到新世界诞生的光芒。
就在这气氛热烈到顶点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啧啧，败家女。”
邋遢老道士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他斜着眼，看着那位长老手中捧着的几样神物，尤其是那块虚空晶石，眼神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贪婪的光。
“拿这种好东西，给这破山头当砖头用，简直是暴殄天物。丫头，你把这块石头给老道我，我保证帮你把天道宗那老小子的窝给端了，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还伸出脏兮兮的手，似乎想去摸一下那块虚空晶石。
凌云溪瞥了他一眼，神色不变。
“可以。”
“嘿嘿，真的？”老道士眼睛一亮。
“前提是，”凌云溪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你能布下一座，比我更强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