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牛山，此地已为修罗场。
山谷狭长，两侧绝壁如削，乃兵家十死无生之地。
宁王李承昊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那套瞒天过海、神鬼莫测的奇袭，怎么就一头扎进了人家提前挖好的坟坑里。
胯下宝马躁动不安，铁蹄刨着浸满血水的泥土，凄厉嘶鸣。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混着皮肉烧焦的古怪味道，熏得人阵阵作呕。
放眼望去，谷内尸横遍野，尽是他麾下精锐。燃烧的战车残骸，折断的“清君侧”大旗，构成了一副绝望的地狱绘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承昊双目赤红，状若癫狂。他一把薅住身边副将的衣甲，声嘶力竭地咆哮，“他们怎么知道！为什么这里有埋伏！为什么！”
那副将一张脸白得像纸，抖得跟秋风里的落叶似的，话都说不囫囵：“王……王爷，卑职……卑职也不知啊！探子拍着胸脯保证的，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山贼都嫌弃……”
“嫌弃？”李承昊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这就是你说的连山贼都嫌弃？五万！我整整五万雍州铁骑！京城的墙皮还没摸着，就折在这鬼地方快一半！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搁！”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意气风发，在马上构想着攻破京城后的宏图伟业。
他要将那个病秧子大哥和虚伪的太子侄儿踩在脚下，再告诉他们谁才是真龙天子。
他甚至连登基后的大赦诏书都想好了，还要顺便把范家那个传说中疯疯癫癫却美艳无双的太子妃，抢过来尝尝鲜。
可现在，龙椅没了，美人也没了。
所有的黄粱美梦，都在这卧牛山的血与火中，被烧成了灰。
“杀！给本王杀出去！不惜任何代价，冲出去！”李承昊“呛啷”一声抽出佩剑，剑指谷口，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被彻底困死，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冲啊——！”
残存的叛军，在死亡的巨大恐惧下，爆发出了最后的血勇。他们如同被驱赶的兽群，朝着唯一的生路发起了决死冲锋。
然而，在山谷的出口，京畿卫戍统领张谦，那张冷硬得如同山岩的脸，正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他身边的副将有些紧张：“统领，叛军疯了，我们……”
张谦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放。”
一声令下，山崖之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松开了弓弦。
嗡——！
万千弓弦震动的声音汇成一道死亡的颤音。箭矢离弦，遮天蔽日，让整个山谷瞬间暗了下来。紧接着，便是密集的“噗噗”声，那是箭头钻进血肉的声音。成片成片的叛军，像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下。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叛军小头目，身上插了七八根箭，死前还难以置信地瞪着天空，似乎在问老天爷，这箭是tm从哪来的？
张谦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碾死了一群蚂蚁。
他再次抬手，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滚石，擂木。”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无数抱着火的巨木和磨盘大的滚石，从两侧山崖呼啸而下，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砸进叛军本就混乱的阵型中。
骨骼碎裂的脆响，被烈火吞噬的惨嚎，兵器被砸成废铁的哀鸣，响彻山谷。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飞奔至张谦身侧，递上一卷小小的令旗：“统领，太子殿下口谕。”
张谦接过令旗，看了一眼上面的朱砂印记，目光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望向谷底那个还在挥舞佩剑、状若疯魔的宁王李承昊，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
“殿下说，”张谦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身边每一个将士的耳中，“玩够了，就送王叔……上路。”
叛军的冲锋，一次又一次地被打退。
他们的士气，在这样一边倒的屠杀中，迅速崩溃。
“王爷！不行啊！冲不出去！前面是死路！”
“后面！后面也有官兵杀过来了！”
就在叛军进退两难，陷入绝望之际，山谷的后方，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马蹄声。
一面绣着“陈”字的大旗，出现在山谷的入口。
羽林卫指挥使陈冲，身先士卒，手持一杆长枪，率领着五千精锐骑兵，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叛军混乱的后阵。
“殿下有令！降者不杀！”
陈冲的吼声，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叛军的心理防线。
“降了！我降了！”
“别杀我！我投降！”
越来越多的叛军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地投降。
大势已去。
李承昊看着眼前这兵败如山倒的景象，脸上血色尽褪。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莫名其妙。
他想不明白，他筹谋了数年，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保护王爷！快！保护王爷突围！”几个忠心耿耿的亲卫，护着李承昊，朝着一侧相对薄弱的山坡冲去，企图做最后的挣扎。
“想跑？”
张谦冷哼一声，从身旁的亲卫手中，接过一张铁胎弓。
他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在乱军中格外显眼的，穿着金甲的身影。
“嗖——！”
箭矢破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
“噗嗤！”
利箭精准地射中了李承昊的左肩，巨大的力道将他从马背上带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王爷！”亲卫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护住。
“拿下！”
张谦一声令下，官兵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李承昊和他的亲卫们，死死地按在地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芒，照在这片尸横遍野的山谷里。
一场足以颠覆大朔江山的惊天叛乱，就在这无声无息之间，被彻底粉碎。
当宁王李承昊被生擒，叛军或死或降的消息，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京城时，整个朝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太快了。
从叛乱的消息传来，到叛乱被平定，前后不过几个时辰。
五万精锐铁骑，就这么……没了？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单方面的屠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个依旧面沉如水，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太子殿下。
他们看着他，眼神里，不再有怀疑，不再有非议，只剩下最纯粹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这位一向以“仁德”示人的储君，在这一刻，向天下所有人，展露了他那深藏不露的，雷霆万钧的手段。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而创造了这个神话的，除了太子殿下那神鬼莫测的提前部署，还有……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那个在凤仪殿里，穿着粗布衣裳，玩着沙子，哼着小曲的“疯批”身影。
是她。
是一切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