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阁内,那股由奇花异草蒸腾出的甜香,在凌统那句“得罪了”落地之后,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的暖意,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芬芳。
空气凝滞了。
孙尚香看着眼前的凌统,看着他那张因决绝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年轻脸庞,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凤目里,最后一丝温情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失望与冰冷。
她甚至没有动怒,只是觉得可笑。
“得罪?”孙尚香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片锋利的冰刃,划过这死寂的空气,“凭你?”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要拔剑,也不是要自卫,只是轻轻拂了拂自己裙摆上一个不存在的褶皱。这个动作,优雅而从容,却充满了无声的蔑视。
凌统的呼吸一滞。他预想过孙尚香的各种反应,愤怒、惊恐、哀求,唯独没有想到是这种近乎怜悯的平静。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大人面前挥舞着木剑,叫嚣着要决斗的孩童,幼稚得可笑。
他心中的屈辱与怒火交织,理智的弦,即将崩断。他上前一步,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那股属于江东猛将的悍勇之气,终于压过了所有的顾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瞬间。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击掌声,不急不缓,从阁楼的门口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三柄重锤,精准地敲在了紧张的鼓点上,让那即将爆发的激烈乐章,戛然而止。
凌统猛地回头,只见阁楼门口,一道身影正斜倚在门框上。
来人身着一袭玄色常服,身姿挺拔,脸上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没有看凌统,目光只是悠悠地落在阁中那盆开得正盛的兰花上,仿佛刚才那三声掌,只是在为这兰花的风姿叫好。
正是姜宇。
他身后,郭嘉抱着酒葫芦,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神却在凌统和孙尚香之间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看好戏的弧度。
姜宇的出现,没有丝毫的烟火气,却让整个暖香阁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仿佛不是闯入者,而是这出戏的导演,在演员即将说错台词的时候,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停”。
凌统握着剑柄的手,僵住了。他所有的气势,在姜宇出现的那一刻,就像被戳破的气球,无声无息地泄了个干净。
姜宇这才将目光从兰花上移开,落在了凌统身上,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仿佛只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凌将军,好大的官威。”
他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他迈步走进阁楼,没有走向凌统,而是径直走到了孙尚香的身边。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伸出手,很自然地将孙尚香一缕被风吹乱的鬓发,掖到耳后。
“酒宴可还合胃口?若是菜式不喜,明日我让庖厨换一批江南师傅来。”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与方才对凌统说话的语气,判若两人。
这个动作,这番话,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凌统的脸上。
这是在宣告主权。
孙尚香看着他,眼中的冰冷悄然融化,她摇了摇头:“你不是在与马先生商议军械吗?怎么过来了?”
“木头哪有夫人好看。”姜宇笑了笑,这才转过身,正对着凌统。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温柔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凌将军,我再问你一遍。”姜宇的声音,依旧平淡,“你刚才,想对我的夫人,做什么?”
“我……”凌统喉咙发干,在姜宇那洞穿一切的目光下,他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我乃吴侯使者,奉命行事……”
“奉命?”姜宇打断了他,嘴角牵起一丝讥讽的弧度,“奉谁的命?孙仲谋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