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祷的眼窝不是一般大,姚纤直起身伸手都碰不到顶,她蒙着眼,看不清前方,为了避免危险,就让几枚梅花镖在前探路,曲径通幽,一抹红色诡异的光在在最远处最顶端高高挂着,她摸着墙壁走过去,有梅花镖在,即使闭上眼睛,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红光诡异,应是致幻的缘由,她手起刀落,让梅花镖将红灯砸碎,等红光散去,周围一下便暗了,随后她摘下蒙眼的黑纱,试探性地朝前看,没有那种致幻前晕沉沉的感觉,便大着胆子将眼睛睁大,大步流星地往里面走。
直到通道里黑得看不见五指,她才将火折子取出照明,这是一处巨大的宫殿,朱红色的宫门上立着匾,却没有写任何一个字,她来到宫门前,伸手轻轻推开宫门,一阵沉闷的吱嘎声响起,仿佛来自于数千年前,姚纤在门口迟疑一瞬,旁忽然走来一个人,在这个人身后跟着一群人,这群人高声喊:“将军,将军,陛下已下圣旨,您去问,答案终归不会变的。”
姚纤就站在宫门口,他们仿佛看不见她,她疑惑他们是谁,宦官、命官、将臣穿的衣服好像都不是这个朝代,他们是谁?
她在一伙,下一瞬,其中一名宦官将答案告知她:“颜将军,您就饶了老臣吧。”
颜将军?颜祷?姚纤往后退了两三步,看到他们走进宫门,为首的颜祷脸色不太好,比腐烂的猪血还要难看,鼻孔微微扩大,似乎受了天大的气,要去找谁麻烦似的,他们看不见她,她便壮着胆子跟在后面。
这座皇宫没有南朝的大,却是堆着材料出来的,到处都有修葺的痕迹,毕竟风吹雨打数百年,修修补补勉强着住。姚纤想不起这座宫殿的名字,明明看书时还刻意记下,却实实在在走一遭后死活想不起来。
风一吹,桂花香,前面的人停下来,跪在地上,她便看到对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穿着玄色龙袍,头戴金冠,走到颜祷身前,将他扶起:“卿不必跪我,关于你的事,你有两个选择,一是赎罪,当街处死,二是继续为我武国继续开阔疆域,继续在边疆做大帅。”
“可是臣已近六十了,就不能在京都养老吗?”
刚刚声音还年轻的壮年男人,此时声音已十分嘶哑,语气中充满无奈,而身穿玄色龙袍的男人坐在炭火旁,双手举起烤手,缓缓摇头:“我们老了,可我们罪孽深重,为民为官为君王,只有让民过上好日子,我们才是真正的赎罪,颜祷啊,当初你坑杀那几十万人,现下可有后悔?”
颜祷没说话,默默地接了令,转身再次骑马往边疆走,围观的老百姓看到他束发的白玉冠,嘀咕着:“颜将军今年六十四了吧,还要再去边关吗?武国如今国强民盛,颜将军功劳占一半,怎么还要去呢?”
老百姓在为老将军鸣不平,可他们不知道,颜祷去是自愿去,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做噩梦,梦到被坑杀活埋的几十万人几十万双手抓住他的脸,问他为什么。
可是世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姚纤不知为何想到这一句,再回神,人回到眼窝中,原来,再没心没肺、铁石心肠、铁血无情的人,即使不在乎他人死活,在夜深人静时也会做噩梦。
如此想着,她借着火折子的光朝里走了两步,一处高大冷寂的府门出现在眼前,抬头,看到府门上的匾额写着大大的一个颜字,门旁竖着匾,写着颜祷生平所有官衔。
推门而入,一小孩穿过她的身体跑到门口,高兴地举着手中的风车:“爹,您回来了。”
姚纤回头,看到年轻的意气风发的男人将孩子抱起,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方才放下,随后定定看着府里:“夫人,我回来了。”
颜祷的夫人是武国有名的美人,温柔贤惠是出了名的,史书一旦提起颜祷来,总会提几句他夫人,一直颜夫人颜夫人的提,却不提名字,导致后人对颜夫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颜祷的夫人,不过姚纤曾有幸见过颜祷夫人的画像,一眼看去,便知道她就是颜夫人。
“如霜。”颜祷轻轻唤了一声。
颜夫人脸色便垮下来:“又要走吗?”
“陛下开恩,这次我可以留三天。”
“三天?这次他倒是慷慨了一把,当初不是你提的坑杀活埋,几位将军都有份,偏偏就你遭了罪……”
“如霜,别说了,好不容易聚一聚,关着门高高兴兴过几天日子,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散了吧。”
耿如霜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血腥黑暗的一面,只是不爽,明明大家都有份,偏偏遭大罪的是他,对于武国来说,他是开疆扩土不可多得的将才,为国做了这么多,却好像什么用处都没有。
一瞬间,颜祷离了家,孩子在母亲怀中嚎啕大哭,母亲捂住孩子的嘴,轻声叮嘱:“你父亲是英雄,送英雄,莫流泪。”
六七岁的稚儿怎么会懂英雄的含义,只知道父亲一走,好几年都不会见。姚纤不知道父爱是什么样的,只能带入与师傅的离别,可师傅从未离开过她,反而是她离开了师傅。
“送英雄,莫泪流。”
皇陵之上,巨大的祭祀,姚纤恍惚间听着一中年男人在嘀咕,手里举着圣旨,由总监大声说着灵帝生前事迹,说着陪葬的人与棺,她站在山前,看着墓门轻轻关上,恍惚间又回到那座气势宏伟的颜府,人去镂空尘漫天,独留黄昏满庭院。
一生有好有坏,选择如何,后来便如何,回神后,姚纤蹲坐在颜府台阶上,转头看去,竟看到武国的皇宫,一大一小存在在颜祷石头身的大脑中,红色的灯在闪烁,姚纤赶紧闭眼,心中嘀咕刚刚是幻觉吗?为何会那么真实?
“姑娘,把另一盏灯也灭了吧。”
颜祷的声音越发苍老,感觉到身体失重,猜测他正往下坐,而她没有支撑点,胡乱抓住身旁的门柱,等失重感觉消失后,闭着眼问:“你……”
“陛下对我的惩罚到时候了,我该去地狱受罚了。”
苍老的声音透露出渴望解脱的愿望,姚纤已能想象他坐在某处,抬头望着不存在的天的模样,心中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重,这感觉很矛盾,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