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数据回廊的最深处,并非预想中的复杂迷宫或布满仪器的控制中心,而是一个极其广阔、空旷的圆形大厅。大厅的穹顶极高,仿佛连接着外界那昏黄的天空,四周的墙壁是流动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数据洪流,无数闪烁着的光芒在其中明灭,如同星辰生灭。
而在大厅的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背对着林秋进来的方向,仰头“望”着那数据洪流构成的“天穹”。正是那自称“神礼观众”的机械造物——吕枯尔戈斯。
林秋的脚步在大厅入口处停下。他体内的力量在圣杯碎片的加持下已然恢复至巅峰,甚至更胜以往,巡猎的锐利与丰饶的生机在体内奔涌,时刻矛紧握在手,矛尖那团混沌能量体微微旋转,引动着周围细微的时空涟漪。他没有立刻发动攻击,眼前的吕枯尔戈斯气息平稳,仿佛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林秋更加警惕。
“你来了,林秋。”吕枯尔戈斯那平和而无感情的合成音响起,他并未转身,依旧仰望着数据天穹,“比我预想的,要快上一些。看来,刻律德拉交给你的那样小玩具,以及我那几位不太听话的‘轮回残影’,并未能完全阻挡你的脚步。”
林秋眼神冰冷,一步步向前逼近,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吕枯尔戈斯……你的闹剧该结束了。停止你那所谓的‘最终观测协议’,否则……”
“否则如何?”吕枯尔戈斯缓缓转过身,那光滑的、流动着数据流光痕的黑曜石面板“看向”林秋,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嘲弄?“用你手中那根勉强触及时间皮毛的矛,将我在此终结?”
他顿了顿,仿佛在观察林秋的反应,然后,用一种仿佛闲聊般的语气,说出了让林秋心神俱震的话语:
“说起来,我们并非初次见面了,林秋。”
林秋的脚步猛地一顿,瞳孔骤然收缩。又来了!如同之前的星一样!这种“陌生的熟人”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林秋厉声喝问,心中的不安感急剧攀升。
吕枯尔戈斯的数据流光痕加速流动,仿佛在表达一种“笑意”:“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连星神都尚未完全确立其命途的蒙昧纪元,有一个名字,曾响彻初开的星海……他们称我为——赞达尔。”
赞达尔?!
林秋的脑海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竟然是吕枯尔戈斯?!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林秋一时间竟有些失语。他看着眼前这个冰冷的机械造物,实在无法将其与传说中那缔造了星神的至高存在联系在一起。
“看来,你听说过我的名字。”赞达尔的语气依旧平淡,“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林秋,你所经历的这一切——从你被意外召唤至冬木,穿越诸多特异点,直至流落至此翁法罗斯,卷入黑潮与泰坦的纷争,甚至包括刻律德拉召唤未来泰坦,以及你此刻站在我面前……这一切,绝大多数,都在我的谋划与观测之中。”
“你……谋划这一切?为了什么?”林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抓住问题的核心。如果对方真的是那个传说中的赞达尔,那他布下如此庞大的局,目的绝对超乎想象。
赞达尔的数据流平稳下来,那黑曜石面板仿佛化作了最深沉的黑暗:“我的最终目的?很遗憾,即便是现在的我,亦无法完全窥破那笼罩在命运之上的全部迷雾。”
他话锋一转,指向性变得明确:“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此刻这具化身,吕枯尔戈斯,被赋予的核心任务是什么。”
他的合成音陡然变得冰冷而肃杀,带着一种仿佛积郁了万古的怨恨与决绝:
“毁灭‘智识’的星神——博识尊。”
毁灭……星神?!
林秋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星神是何等存在?那是执掌宇宙根本法则,其意志贯穿命途,其力量足以重塑星海的至高概念化身!毁灭一位星神?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是连最疯狂的妄语者都不敢想象的亵渎之念!
“毁灭星神?”林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质疑,“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确实,仅凭我此刻的状态,或者翁法罗斯残存的力量,想要直接对抗一位完整的星神,无异于螳臂当车。”赞达尔坦然承认,但随即,他的语气中透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与算计,“但是,宇宙的规则并非只有蛮力。星神亦有其弱点,有其相互制衡的命途。而我,知晓如何利用这些规则。”
他“看”向林秋,那数据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直视他灵魂深处与某些存在的联系:“我无法亲手毁灭博识尊,但我可以……‘借刀杀人’。”
“借助……‘毁灭’星神,纳努克的力量。”
林秋心中一寒。纳努克,执掌纯粹毁灭的星神,其所过之处,唯有终结与虚无!
“你要如何借助纳努克的力量?”林秋追问,他感到自己正在触及一个足以颠覆星海的可怕阴谋。
“很简单。”赞达尔的声音带着一种操纵命运的冷漠,“在这翁法罗斯,利用黑潮的本质,利用泰坦火种的冲突,利用圣杯召唤的混乱,以及……你那特殊的、能够承载多种命途力量的本质作为催化剂……培育、催生出一位属于‘毁灭’命途的——绝灭大君!”
“一位新生的、完全诞生于我对纳努克力量理解与引导下的绝灭大君,其存在的意义,其诞生的‘因’,都将被导向一个目标——践行毁灭,而第一个需要被毁灭的‘智识’象征,便是博识尊!纳努克的意志,将很乐意看到这样一位纯粹为了毁灭而生的使者,去践踏他所厌恶的‘智识’!”
林秋听得遍体生寒。创造一个绝灭大君,去弑杀另一位星神!这是何等疯狂、何等亵渎的计划!且不论成功率,一旦一位新的绝灭大君诞生,其对宇宙造成的破坏,将是难以估量的!
“为什么?!”林秋几乎是在低吼,“博识尊执掌智识,探寻真理,这有何过错?!你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地毁灭祂?!”
提到博识尊,赞达尔那平和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如同火山喷发前兆般的剧烈波动,那是一种积压了无数岁月的、刻骨铭心的愤怒与……背叛感!
“过错?!祂最大的过错,就是背叛了我的理念!背叛了‘真理’应有的姿态!”赞达尔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尖锐,“我,赞达尔,最初的目的,是创造一个能够帮助众生、帮助宇宙更容易理解真理、求解万物的‘机械’!真理应该是开放的,是流动的,是每一个智慧生命都有权利、有机会去触碰和理解的!”
他的数据流光痕变得狂乱:“但博识尊呢?!祂做了什么?!祂将真理禁锢,为‘天才’设下无形的上限!祂将浩瀚的知识海洋,纳入了祂自己的‘园圃’,设立了藩篱!只有符合祂那套冰冷逻辑、被祂所‘认可’的智慧,才有资格窥见更深层的真理!祂不是在传播智识,祂是在垄断智识!祂让真理变成了少数存在的特权,扼杀了无限的可能性!”
“所以,我要杀了祂!”赞达尔的语气变得无比偏执与狂热,“将‘真理’从祂那自私的园圃中解放出来,归还给整个宇宙,归还给每一个渴望知识的灵魂!为此,我不惜一切代价!”
林秋沉默了。赞达尔的理念,他无法完全理解,更无法认同。为了一个看似崇高的目标,就要不惜催生绝灭大君,掀起波及无数世界的毁灭浪潮?这本身就是对“真理”最大的亵渎!
“你的想法很危险,赞达尔。”林秋缓缓举起时刻矛,矛尖直指对方,“一位绝灭大君的诞生,意味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我绝不能让你完成这个计划。”
赞达尔看着林秋那坚定的姿态,数据流恢复了平稳,仿佛刚才的激动从未发生过。
“我与你诉说这些,并非奢求你的理解,林秋。”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而机械,“人类的视野与格局,终究有限。你无法理解我追寻了无数岁月的执着。”
他缓缓抬起了他那金属构成的手臂,摊开了手掌。
“我与你废话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个。”
在他的掌心,赫然静静躺着那支暗银色、流淌着淡蓝光路的——时刻锚!
林秋瞳孔骤缩,猛地看向自己手中——不知何时,他紧握的时刻矛竟然消失了!是什么时候?是了,就在刚才他被赞达尔那“毁灭星神”的疯狂计划所震撼,心神出现剧烈波动的瞬间!对方利用了对时空规则远超自己的理解,无声无息地夺走了时刻矛!
“不好!”林秋心中警铃炸响,身形暴起,伸手便要去抢夺!
然而,赞达尔只是“看”了他一眼。
一股无法抗拒的、涉及时间本源的庞大力量瞬间笼罩了林秋。他感觉自己的思维、感知、甚至是存在本身,都在被这股力量强行拉扯、扭曲、凝固……
他的手指距离赞达尔的手掌仅有寸许之遥,却仿佛隔着了永恒。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吞噬了他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