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平台,时间依旧凝固如坚冰。凯文·卡斯兰娜,这位历经无数纪元、承载着救世与毁灭双重宿命的战士,他那冰封万载的心湖,此刻却因眼前突兀出现的存在,泛起了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涟漪。
他的身体、他的力量、他斩出的天火圣裁光柱,皆被一股凌驾于他所知物理法则之上的力量强行定格。唯有他那历经磨砺、坚不可摧的意志,还能在这片静止的时空中冰冷地燃烧、思考。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冰铸的利剑,刺向那悬浮于平台之上、散发着朦胧月华的巨大水母,以及水母旁那位长发红瞳、气质空灵幽远的女子——长夜月。
从她身上,凯文感受到了一种极其熟悉、却又本质迥异的气息。那是一种与爱莉希雅同源的、超越了寻常英灵、甚至触及某种“根源”的深邃与浩瀚。但爱莉希雅的气息是温暖的、包容的、如同包容万物的春天与阳光,带着无差别的“爱”与“乐土”的期许。而眼前这位女子,她的气息则是清冷的、疏离的、如同亘古不变的冰冷月华与永寂的夜空,带着一种……“忘却”与“终末”的意味。
“你是谁?”凯文的意志如同冰冷的铁,穿透凝固的时空,直接传递向长夜月,“与‘她’,是何关系?”
长夜月的红瞳淡淡地扫过凯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块石头,一段无关紧要的历史。她并没有回答凯文的问题,而是用她那空灵缥缈的声音,直接点破了某种本质:
“你的存在,依托于‘记忆’的锚点。过往的悲愿,沉重的誓言,冻结的情感……构筑了你此刻的形态与力量。”
凯文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收缩。对方一语道破了他存在的根基。他确实是依靠着对过去的执念、对“未来”的承诺,才一次次从死亡的边缘归来,承载着这具融合了崩坏兽因子、蕴含着冰与火矛盾力量的躯体。
“但‘记忆’……”长夜月继续说着,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法则的力量,在这静止的时空中回荡,“……无法战胜‘忘却’。”
话音落下的瞬间,凯文骤然发动了攻击!并非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意志与灵魂层面的冲击!一股凝聚了他五万年战斗意志、冻结过无数律者、足以撕裂寻常从者灵基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猛地冲向长夜月!
然而,那足以冻结灵魂的风暴,在触及长夜月身周那层朦胧月华的瞬间,竟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消散了,没有激起一丝涟漪。长夜月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一下,仿佛那恐怖的意志冲击只是一阵微不足道的清风。
凯文心中一震。他的意志攻击,竟然无效?!
他再次尝试调动体内的力量,那属于“救世”之铭与“终焉”之力的碎片,试图以更本源的法则力量冲破这时间的禁锢。天火圣裁的火焰在凝固的光柱中微微跳动,周遭的绝对零度寒意试图反向侵蚀这静止的领域。
但一切都是徒劳。长夜月的力量层级,似乎完全凌驾于他所能理解和解构的范畴。她的“静止”,并非简单的停滞,更像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状态的强行定义,一种近乎“概念”层面的绝对掌控。
“不必白费力气。”长夜月再次开口,打破了凯文无声的抗争,“你的‘记忆’与‘力量’,在我的‘领域’中,毫无意义。”
她看着凯文那依旧冰冷、却暗藏惊涛的眼神,终于稍微解释了一句,虽然这解释更像是一种宣告:
“我并无恶意。只是确保,‘进度’不会卡在你这里而已。”
进度?凯文立刻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是指爱莉希雅计划的“进度”?
“为何?”凯文的意志传递出疑问,“‘她’的计划,需要我的阻碍?”
“并非需要阻碍。”长夜月微微摇头,银发在静止的空气中如瀑布般纹丝不动,“而是需要‘通过’。你的存在,是必经的试炼,但不应是终结的壁垒。若你在此将他彻底终结……”
她顿了顿,那淡漠的竖瞳中,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在意”的情绪。
“……她会伤心的。”
她?爱莉希雅?
凯文沉默了。他无法理解长夜月与爱莉希雅之间具体的关系,也无法完全洞悉这所谓“计划”的全貌。但他能感觉到,长夜月的出现,并非为了毁灭他,也并非为了帮助林秋,更像是一个……确保剧本按照既定路线发展的“监督者”或“修正者”。她的目的是确保林秋能够“通过”他这一关,前往爱莉希雅面前。
而理由,仅仅是因为……不想让爱莉希雅伤心?
这理由听起来荒谬而感性,与凯文所信奉的理性、代价与绝对的力量格格不入。但他看着长夜月那绝非玩笑的淡漠眼神,以及那完全无法撼动的、涉及根源法则的力量,他知道,在此刻,在此地,他失去了对这个“舞台”的控制权。
他的使命,他的战斗,似乎都成了这宏大剧本中早已被设定好的一环。
冰蓝色的眼眸中,那燃烧了五万年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瞬。他不再试图冲击这时间的牢笼,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如同真正化作了冰雕,等待着“剧情”的下一步发展。他并不知道长夜月将如何“解决”他,但他知道,反抗已无意义。
【林秋视角】
温暖的风拂过脸颊,带来百花混杂的馥郁香气。林秋坐在无边的花海中,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爱莉希雅,心中的警惕与之前的惨烈厮杀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爱莉希雅……”林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这一切……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外面的厮杀,同伴的‘牺牲’,还有这个所谓的‘乐土’……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紧紧盯着爱莉希雅的眼睛,试图从那粉蓝色的、如同最纯净宝石般的眼眸中,看出一丝阴谋或虚假。
然而,爱莉希雅的笑容依旧明媚而真诚,没有丝毫阴霾。她甚至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林秋面前,微微俯下身,凑近他的脸,用一种带着些许嗔怪和无奈的语调说道:
“哎呀,不要这么紧张嘛,林秋~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哦?”
她直起身,双手背在身后,轻轻踮了踮脚尖,裙摆飞扬,如同花丛中的精灵。
“其实呢,从你将那十三道刻印齐聚,真正踏入这里的瞬间,我就已经输掉了哦?”
“什么?”林秋愣住了,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环顾这片生机勃勃、完美无瑕的花海,感受着爱莉希雅身上那依旧深不可测的气息,“你输了?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呀~”爱莉希雅眨了眨眼,表情有些可爱的小得意,又带着一丝淡淡的惋惜,“为了构筑这个‘舞台’,为了召唤‘他们’(指十三英桀),并将他们的力量与概念投射到足以影响现实的程度,我的‘本体’呀,可是付出了所有的力量呢~”
她摊了摊手,做了一个“空空如也”的手势。
“现在的我,就像是谢幕之后、留在舞台上的最后一道追光,只剩下好看的样子啦!没有任何战斗力哦?也就是说,从你到达这个空间开始,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让我退场呢。”
她看着林秋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本来呀,我是打算抢先一步,在‘外面’就赢下这一局的~那样的话,我就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和你有多一点、再多一点的相处时间了……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呢。”她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遗憾,仿佛错过了一场期待已久的约会。
林秋看着她那毫不作伪的神情,听着她那近乎“任性”的理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所有的牺牲,所有的战斗,最终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和她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这理由太过儿戏,太过荒谬,却又奇异地……符合爱莉希雅给他的感觉。
他看着爱莉希雅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的恶意与欺骗,只有纯粹的、如同孩子般想要靠近的渴望,以及一丝深藏眼底的、他暂时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感。他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耳根微微发烫。
爱莉希雅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如同盛放的粉色玫瑰。她轻轻笑了两声,声音如同风铃般悦耳。
“没关系啦~”她柔声说道,语气变得温柔而缱绻,“我们……不缺少这一点时间。”
她抬起头,望向花海尽头那蔚蓝无垠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界限,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等到一切结束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一切结束后?林秋心中一动,正想追问所谓的“一切”指的是什么,以及她为何如此笃定“以后”。
就在这时,爱莉希雅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林秋。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面具。
那面具的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白。面具的造型简洁而优雅,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只在眼角的位置,点缀着一颗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般深邃光泽的蓝色宝石。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息——既非“欢愉”,也非“终末”,更非“巡猎”,而是一种……接近于“完美”、“理想”、“至善”的纯粹概念。
“这个,送给你。”爱莉希雅将面具递到林秋面前,她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神秘与期许,“这是【纯美的假面】。”
林秋下意识地接过面具。触手温润,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他凝神向其内部探去,想要了解其效果,却只感受到一片混沌的、如同万花筒般不断变幻的流光,以及最终定格为三个无法理解、仿佛由纯粹概念构成的符号:???
效果未知?
“这是……”林秋抬起头,刚想询问这面具的用途,以及为何效果显示为未知。
爱莉希雅却伸出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唇边,做了一个“保密”的手势。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说“时候未到”。
“继续向前吧,林秋。”她轻声说道,声音如同最后的祝福,又如同开启新篇章的序言,“别让‘他们’……等着急了。”
林秋心中一紧,一种强烈的不舍与想要问清一切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关于外面的同伴,关于凯文,关于那个叫长夜月的女人,关于她所谓的“计划”和“一切结束后”……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在他开口之前,爱莉希雅的身影,从指尖开始,化作了无数闪烁着粉色光晕的、温暖的光之尘埃,如同逆流的星火,缓缓飘散。
她没有痛苦,没有遗憾,脸上依旧带着那抹倾国倾城的、满足而期待的笑容,深深地看了林秋最后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
“我们……乐土再会……”
空灵的话语伴随着最后一点光尘,彻底消散在花海的微风之中。
爱莉希雅,退场。
在她身影完全消失的刹那,整个“无瑕乐土”剧烈地震动起来!
蔚蓝的天空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出现无数裂痕,温暖的阳光被扭曲的虚空吞噬!无边无际的花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化为飞灰!蝴蝶碎裂,鸟鸣戛然而止!脚下坚实的大地开始崩塌,裂开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整个世界,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速度,走向彻底的崩坏与终结!
林秋手中紧紧握着那副【纯美的假面】,站在不断崩塌的花海中央,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失落、无尽的疑问,以及一种……仿佛失去了某种至关重要之物的空茫。
他还想抓住什么,还想问出什么,但意识却在那席卷天地的崩塌与毁灭性能量的冲击下,迅速变得模糊。
最终,在一片席卷一切的黑暗与虚无将他吞噬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爱莉希雅消散处,那最后一粒、倔强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的粉色光尘。
他的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