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提亚的狂笑凝固在脸上,转化为极致的错愕与暴怒。他眼睁睁看着那个被他视为蝼蚁、早已贯穿胸膛的男人——罗马尼·阿基曼,竟以一种超越物理伤害的庄严姿态,宣告着那个他绝不愿听到的名字与决意。
“吾乃魔术王所罗门。”医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胸膛那个巨大的空洞不存在,流淌的鲜血与他无关。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温和与犹豫,而是沉淀了数千年的智慧与最终的了然。“盖提亚,我经年的惭愧,由吾之残骸而生的野兽啊。现在,正是我亲手制裁汝之恶的时候。”
“你……你怎么敢?!你怎么可能?!”盖提亚发出嘶吼,那不是计划被打乱的愤怒,而是某种根基被动摇的、近乎恐惧的咆哮。他瞬间意识到所罗门要做什么,那是他漫长计划中从未计算在内的变数,一个源自“原点”的自毁!“雷夫!那个废物!潜伏了如此之久,竟然连你的真实身份都未曾察觉!与这群虫豸为伍,如何能成就吾等伟业?!”
盛怒之下,盖提亚的身影再次模糊,超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近乎瞬移般再次出现在罗曼面前。这一次,他的攻击不再是简单的贯穿,而是蕴含着魔神王全力、意图将所罗门的存在概念都彻底撕碎的狂暴连击。
“迟了!一切都太迟了!到了这一步,竟然还有你这种冠绝人类的蠢货站出来!!”拳、爪、光带凝聚的能量洪流,疯狂地倾泻在罗曼早已破碎的身躯上。
血肉飞溅,灵基崩坏的辉光不断闪烁。然而,罗曼对这一切仿佛毫无反应。他的双臂艰难却坚定地高举着,仿佛托举着无形的、重于千钧的使命。十枚指环脱离了他的手指,悬浮于空,环绕着他,散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是返还给上天,宣告神代终结、人理自立的象征。
“盖提亚,让吾教你,最后的魔术吧。”他的声音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中依然清晰,带着一种殉道者的平静与决绝。
“诞生之时已至,以此修习万象。”
“戴冠之时已至,以此启发万象。”
“……以及,”
盖提亚的攻击愈发疯狂:“闭嘴!闭嘴!闭嘴!你这自我满足的伪善者!你这否定吾等存在意义的原罪!”
罗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一切喧嚣,充满了最终决断的力量:
“诀别之时已至,以此舍弃世界!”
传说,所罗门王在临终前,凭借自身的意志,将上帝赐予的十枚万能戒指归还于天。这不是投降,而是宣言——宣告人类的命运从此不再由万能的神明掌控,而是由人类自身的意志与品格来决定如何活下去的时代,来临了。
这是所罗门唯一一个充满“人类”感的传说,也是他真正的第一宝具,其本质并非用于破坏,而是“归还”与“废止”。它将彻底否定所罗门创造的一切,包括七十二柱魔神,将它们分解为最初的个体,失去统合意志与力量。而代价,则是所罗门自身存在的一切痕迹将从英灵座上彻底消失,他作为英灵、作为功绩、作为传说的一切,都将化为虚无。这是真正的,自我牺牲的绝唱。
金光开始收束,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魔术式以所罗门为中心展开,即将覆盖整个时间神殿,触及所有魔神柱的核心。
盖提亚发出了绝望与愤怒的尖啸,他能感觉到自身力量的根基正在松动,那统合七十二魔神的伟力正在被强行剥离、分解!
就在这决定人理存亡的最终刹那——
一道纯白而冰冷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遥远的神殿另一端疾射而来!它精准无比地穿透了沸腾的魔力洪流,并非攻击盖提亚,也非攻击罗曼,而是狠狠地撞击在正在成型的“诀别之时已至,以此舍弃世界!”魔术式核心节点上!
嗡——!!!
仿佛洪钟大吕被敲响,又像是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那庄严展开的魔术式剧烈地震荡起来,金色的光辉瞬间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悬浮的十戒发出一阵哀鸣般的颤音,光芒急剧暗淡。
“呃啊!”罗曼如遭重击,本就濒临极限的身体猛地一颤,高举的双臂无力地垂下,口中的吟唱戛然而止。即将完成的宝具被硬生生中断,带来的反噬几乎将他残存的生命力彻底碾碎。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光柱射来的方向。
“什么?!”藤丸立香也惊呆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冻结。
盖提亚的攻击也停顿了,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光柱来源,随即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劫后余生的诧异,继而化为更加疯狂的狞笑:“哦?竟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援军’吗?哈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啊,所罗门!”
光芒散尽之处,一道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她身穿着融合了迦勒底制服与某种神圣纹样的白色礼服,裙摆如花瓣般散开,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法杖顶端,仍在萦绕着刚才那打断宝具的残余能量。她的眼神冰冷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罗曼医生,”她开口,声音清澈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迦勒底的所长,奥尔加玛丽·亚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亚,并未批准你的离职申请。”
“所…所长?!”罗曼虚弱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困惑与震惊。他没想到奥尔加玛丽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并且……打断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赎罪。
奥尔加玛丽的目光扫过重伤的罗曼,又看向惊愕的藤丸立香和玛修,最后定格在狂笑的盖提亚身上。
“人类的命运,不应由一两个人的自我牺牲来换取。无论是你,所罗门,还是你,盖提亚,都没有这个资格独自决定人理的终局。”她举起手中的法杖,那法杖开始散发出与“诀别之时已至,以此舍弃世界!”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光芒——那并非归还于天的金色,而是守护人理延续的纯白。
“迦勒底的存在意义,是观测、是保障、是守望。我们见证了无数可能性的消亡与诞生,我们记录下每一个微小的奇迹与牺牲。这些,才是人理真正的基石,而不是某个个体轰轰烈烈的毁灭。”
她的身后,仿佛浮现出无数光影流转的记录带,那是迦勒底至今为止观测到的所有历史片段,是所有牺牲者与奋斗者的痕迹。
“只要我还存在,只要迦勒底的记录尚未断绝,人理就注定会被拯救,但绝不需要任何人自作主张的、不负责任的牺牲!”
强大的魔力在她周身汇聚,那并非魔神的力量,也非普通从者的光辉,而是凝聚了“人类史观测机构”本身概念的力量,是源自阿尼姆斯菲亚家族世代传承的、对“冠位指定”的执着与守护意志。
“因为我的宝具,其名为——”
纯白的光芒冲天而起,化作一道贯通时间神殿的光柱,与盖提亚的光带、所罗门残存的金光分庭抗礼。那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同时睁开,观测着、记录着、守护着。
“【既已过去的人理之终】!”
光芒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并非为了破坏,而是为了“固定”与“维持”。它强行稳定住了因“Ars Nova”发动与中断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时间神殿空间,甚至暂时延缓了盖提亚第三宝具的填充进程。
这一刻,奥尔加玛丽·阿尼姆斯菲亚,以从者之身,凭借与迦勒底深深的羁绊与身为前所长的责任,以守护与观测之名,强行介入了魔术王与魔神王之间关乎根源的对决。
她打断了所罗门的自我牺牲,为这场终局之战,带来了全新的、无人能预料的变数。
人理的终局,似乎注定要由所有与之相关者,共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