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风卷着粗糙的砂砾,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刃,刮擦着覆盖在诗瑶体表那层薄薄的能量护盾,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目之所及,只有无边无际、单调死寂的赭黄色沙丘,在双轮异星之月的惨白光芒下,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空气干燥得仿佛能吸走灵魂里的最后一丝水分,稀薄的大气让星光显得格外刺眼而冰冷。
诗瑶停下脚步,覆盖着轻型探险服的靴子深深陷入滚烫的沙中。她环顾这片仿佛被诸神遗忘的荒芜之地,眉头紧锁。腰间一个巴掌大的装置正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发出规律的嗡鸣。
“赞达尔,”诗瑶的声音通过内置通讯器传出,带着一丝压抑的不耐和质疑,“你确定你的‘星图观测仪’没被恒星的耀斑烧坏脑子?这种鬼地方,连只沙虫都活不下来,你告诉我有一位幸存下来的繁育令使在活动?你确定不是哪个路过的高阶虚卒打了个喷嚏留下的能量残渣?”
通讯器里传来赞达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低语:“亲爱的诗瑶,我的老朋友。机械的逻辑不会撒谎。观测数据清晰地显示,就在你脚下这片看似死寂的沙漠深处,残留着令使级的能量波动特征。其能量谱线与已知的丰饶令使记录存在差异,通过排除法和对‘生命’与‘增殖’概念的扭曲度分析,指向‘繁育’命途的可能性高达87.3%。当然,”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诗瑶极其熟悉的、那种“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欠揍感,“科学允许误差,我也无法百分百确定。毕竟,令使与星神的存在,超乎我们对科学的常规理解。”
“也就是说,你也不确定?”诗瑶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戏耍的怒意,“然后你就把我连哄带骗地支使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来了?说什么‘宇宙级谜题’、‘可能颠覆认知的发现’?赞达尔,你这个房租是不是收得太贵了点?”
“哈哈,别这么说嘛,老朋友。”赞达尔的笑声听起来毫无诚意,“好奇心是驱动我们这些‘天才’前进的原动力,不是吗?如果不去主动探究,未知就永远只是未知,是横亘在认知边界上的、令人心痒难耐的迷雾。总要有人去拨开它。况且,”他的语气难得正经了一瞬,“繁育命途的令使……如果真有其事,其潜在的危险性,值得最高级别的警惕。”
“那你怎么不自己来?”诗瑶毫不客气地反问,“你的‘星神造物’空间站离这里也就几个跃迁的距离。或者派你的自律机械军团来扫荡一遍?总比我这个天才’亲自跑腿强。”
“哎呀,这不是……刚好有别的重要‘课题’要处理嘛。”赞达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敷衍,“你也该多活动活动筋骨了,整天窝在房间里推演模拟,当心关节生锈。就当……体验一下实地科考的乐趣了?呼吸一下新鲜……呃,干燥的空气?”
诗瑶正要反唇相讥——
滋啦——!呲——!
一阵极其刺耳、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噪音猛地从通讯器中炸开!紧接着,信号指示灯的蓝光疯狂闪烁了几下,瞬间熄灭!
“赞达尔?喂!”诗瑶立刻呼叫,手指快速在通讯器侧面敲击,试图重启连接。
死寂。
刚才还能清晰听到对方声音的通讯频道,此刻只剩下令人心悸的的静默。仿佛一根无形的线被瞬间剪断。她腰间的星图观测仪也同步暗了下去,屏幕一片漆黑。
诗瑶的眉头深深皱起,形成一道锐利的刻痕。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她迅速摘下通讯器,用力晃了晃,又尝试了备用频率和紧急协议——毫无反应。它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废铁。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智识令使,慌乱是最无用的情绪。她反手,动作迅捷地从腰间的战术挂带上抽出了一把造型简洁的银色手枪。这并非凡物,而是她为自己量身打造的防身武器。其貌不扬的外壳下,每一发特制的“概念坍缩弹”都蕴含着足以将一颗标准行星地表彻底玻璃化、甚至击碎其地核的恐怖威力。这是她最后的底牌,足以应对绝大多数的威胁。
然而,当她习惯性地将手指搭上扳机,试图注入一丝能量进行充能测试时——
扳机纹丝不动。
不,不是扳机卡住了。是整把枪……“拒绝”了。它内部精密的能量回路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冻结”了。诗瑶能清晰地感知到枪体内部的能量依旧存在着,但它们与激发机构之间的联系被某种更高层面的规则强行切断了。就像一台引擎完好的星舰,被锁死了控制权限。
诗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她迅速而专业地检查枪身——没有物理损伤,没有能量干扰残留,内部结构完美无缺。它“完好无损”,只是……“失效”了。
“啧。”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音节从诗瑶紧抿的唇间挤出。她缓缓将这把暂时沦为废铁的手枪插回枪套,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周围死寂的沙漠。双月的光芒冰冷地洒下,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这片绝对孤寂的绝地里,显得格外渺小。
“这下……”诗瑶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沙吞没,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麻烦大了。”
赞达尔的空间站……
装饰着无数悬浮星图与复杂仪表的核心控制室内,赞达尔·壹·桑原独自一人站立在巨大的观测窗前。窗外,是缓缓旋转的星云与璀璨的星河。
他手中把玩着那个刚刚与诗瑶失去联系的通讯终端,脸上的表情却并非担忧或焦急,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莫测的笑容。那笑容中,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期待和释然。
“老朋友……”赞达尔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控制室里回荡,“我没有撒谎。这片沙漠深处,确实存在着‘繁育’的痕迹,那是足以令使级别的扰动……只是,我向你隐瞒了一部分真相,以及……它被特意引导至此的‘目的’。”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深邃的宇宙,仿佛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时间。
“若你没有这一劫……没有在孤立无援、底牌尽失的绝境中,与他建立联系……”
赞达尔的笑容加深,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宿命感。
“那么,未来那场席卷无数星系的、漫长的‘神战’,又要由谁来终结?”
“那场针对所有已知宇宙的‘大崩坏’,又有谁能够挺身而出?”
“还有……”他的声音压得更低,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看到了某个位于时间尽头的、令人绝望的阴影,“那个那个超出一切的造物主……又有谁,能够有资格,站在祂的对立面?”
他松开手,那枚失去信号的通讯器无声地悬浮在空中。
“答案,就在那个预言里,老朋友。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它……将塑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