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
魔枢的低语如同毒蛇,缠绕在识海深处,冰冷的诱惑力几乎要冻结他的意志。
献祭三成精血?
他毫不怀疑,一旦点头,魔枢会立刻赋予他撕裂这囚笼的力量。
但代价是什么?
是彻底滑向那道基裂纹中不断蔓延的黑暗,是成为这远古魔物复苏的容器,是背离他坚守至今的修仙之道。
手臂上,星阙宗刻痕传来的温热感依旧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
它像是在无边的黑暗中,固执地守护着最后一粒火种。
这火种微弱,却源自正统,源自那个曾经辉煌的上古宗门,源自他与这污秽末世最后的、纯净的链接。
不能屈服。
至少,不能以此种方式屈服。
他强行压下魔枢愈发狂躁的呓语,将几乎要沸腾的气血重新平复。
心神再次凝聚,不再去理会魔枢的蛊惑,也不再试图去“锤炼”道台,而是将全部的神念,孤注一掷地投向那几道古老的刻痕。
他要主动引导,而非被动承受。
他要看看,这星阙宗最后的传承,在这绝灵死地,究竟能绽放出怎样的微光。
神念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上刻痕的核心符文。
那丝微弱的吸吮感再次传来,伴随着禁灵法阵力量带来的、如同锈蚀般的灵魂压迫感。
这一次,叶尘没有抗拒,而是尝试着,以自身残存的一丝本源灵力为引,去“推动”那吸吮的过程。
嗡——
脑海深处仿佛响起一声极其轻微的震鸣。
手臂上的刻痕,骤然变得清晰了一瞬,那玄奥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微光。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明显许多的暖流,顺着刻痕涌入体内。
这暖流并不温和,反而带着一股尖锐的腥气,如同被稀释的血液,又混杂着金属的冰冷。
这就是“血蚀”之力?
叶尘心头凛然。
这股力量一进入经脉,就带来了强烈的排斥感和腐蚀性,与他纯净的修仙灵力格格不入,甚至试图侵蚀他的血肉。
但就在这时,刻痕本身散发出的那股微弱而坚韧的意蕴,仿佛一层无形的滤网,将这涌入的“血蚀”之力中最为暴戾、污秽的部分稍稍涤荡。
虽然无法完全净化,却让其变得……略微“温和”了一丝,变得可以被他的身体勉强承受。
他引导着这丝被初步过滤的异种能量,没有汇入濒临崩溃的暗金道台,而是小心翼翼地导向四肢百骸,用以滋养近乎枯竭的肉身气血。
如同久旱的土地,终于迎来了虽带毒质、却真实不虚的雨水。
干涸的细胞在贪婪地吸收,灵魂深处那股令人发狂的枯竭感,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缓解。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指尖那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却慢慢平息了下去。
有效!
虽然缓慢,虽然危险,虽然这力量本身充满不祥,但这确实是一条路!
一条不依靠魔枢,凭借自身传承,在这绝地中艰难求存的路!
观察室内,嘉丽博士盯着屏幕上叶尘生命体征监测数据,眉头紧锁。
“能量读数有极其微弱的波动……不在已知频谱内……”她喃喃自语,手指飞快地操作着控制台,试图放大和分析那转瞬即逝的信号,“目标9027的生命活性指标……刚才有0.01%的异常提升……怎么回事?”
这种变化太细微了,细微到几乎可以归类为仪器误差。
但在叶尘这个被绝对禁灵、生命体征一直稳定在低水平线的“特殊样本”身上,任何一丝异常都值得警惕。
“是适应性变化?还是……他在尝试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内源性调节?”嘉丽眼中闪烁着狂热的研究欲望,“维克多这个老顽固……如此珍贵的样本,只是关着,简直是暴殄天物!”
她再次提交了深入研究的申请,尽管知道大概率又会被那个冷硬的将军驳回。
白月魁靠在床头,指尖的勾画停了下来。
那股从叶尘方向传来的、尖锐的共鸣感并未消失,但其性质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压抑与躁动,而是多了一种……挣扎的韧性。
仿佛冰封的河面下,有暗流在试图冲破封锁。
她不知道叶尘在做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那个男人并未放弃,正在用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这座钢铁囚笼,与他自己体内的危机对抗。
这让她莫名地想起了一些地面上的古老传说,关于在绝望中依旧不肯低头的先民。
她闭上眼,继续引导着体内那微薄的引星诀灵力,对抗着猩红孢子的余毒。
她的恢复,同样不能停下。
查尔斯站在光影大厅的神像下,面容平静,眼神却深邃如渊。
镜南站在他身侧,汇报着最新情况。
“维克多将军再次加强了医疗区的守卫,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目标9027的生命体征依旧稳定,嘉丽博士的研究申请被驳回。”
“地面幸存者白月魁,恢复速度超出预期。”
查尔斯轻轻抚摸着神像冰冷的基座,指尖感受到一种非金非石的奇异质感。
“生命源质的波动……如此特殊,却又被如此严密地封锁……”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与神像对话,“光影之主……这究竟是您给予的试炼,还是……需要净化的异端?”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甲板,落在了那片被重兵把守的区域。
“等待吧。囚笼中的野兽,总会躁动。而我们需要做的,是在它露出獠牙时,给予致命一击,或者……套上属于光影的缰绳。”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囚室内,叶尘的尝试在继续。
依靠刻痕汲取“血蚀”之力滋养肉身,过程缓慢而痛苦。
那力量每一次涌入,都像是有细小的冰针扎入经脉,带来刺痛与冰寒,随后才是那一点点缓解枯竭的微弱暖意。
魔枢“岳”的低语并未停止,反而因为他对刻痕的依赖而变得更加尖刻。
「愚蠢!迂腐!星阙宗的余孽,早已化为尘土!抱着这残缺的印记,你能得到什么?苟延残喘?」
「看看你的道台!裂纹仍在扩大!黑暗终将吞噬光明!唯有接纳吾,才能获得新生!超越这凡俗蝼蚁的界限!」
叶尘充耳不闻。
他心神守一,全部意念都集中在引导那丝丝缕缕的能量上。
他在适应,在熟悉这种带着腐蚀性的力量,在寻找更有效率的汲取方式,也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反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个时辰,或许是整整一天。
在这没有昼夜之分的囚笼里,时间失去了意义。
当他再次引导一股稍大的“血蚀”之力涌入时,异变陡生!
手臂上的刻痕猛地一烫!
并非之前的温热,而是一种灼烧般的剧痛!
涌入的能量骤然变得狂暴,腥甜气大作,其中蕴含的腐蚀性瞬间提升了数倍,直接冲垮了刻痕那微弱的“过滤”效果,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向他的经脉!
不好!
叶尘心头巨震,立刻切断了神念引导,全力运转残存灵力试图压制。
但那股狂暴的“血蚀”之力如同附骨之疽,疯狂侵蚀着他的血肉,甚至引动了道台裂纹深处的黑色气息,两者隐隐产生了共鸣!
噗——
他喉头一甜,一口暗红色的鲜血猛地喷出,溅落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微声响,竟带着一丝腐蚀的痕迹。
眼前阵阵发黑,灵魂层面的灼痛感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魔枢“岳”的狂笑在识海中炸响:
「哈哈哈!自食其果!星阙的破玩意儿,根本驾驭不了这‘血蚀’真意!来吧!放开你的防御!让吾的力量抚平你的创伤!只需……献上两成精血!现在只需两成!」
代价降低了。
魔枢在趁火打劫,也在展示它的“宽容”。
叶尘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感受着体内两股异种能量(血蚀之力与魔枢黑暗)的蠢蠢欲动,以及道台那岌岌可危的状态。
依靠刻痕汲取力量,并非坦途,同样布满荆棘与陷阱。
他擦去嘴角的血迹,看着地面上那滩正在缓慢凝固的暗红,眼神却没有任何动摇。
一次失败,不代表此路不通。
只是他还未找到正确的方法,还未真正理解这“血蚀”之力,也未完全挖掘出星阙宗刻痕的潜力。
他挣扎着,重新盘膝坐好,内视着那依旧散发着微弱温热感的刻痕,以及体内一片狼藉的经脉。
不能停。
停下来,就真的只能向魔枢屈服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再次将神念探向刻痕。
只是这一次,更加谨慎,更加缓慢。
他要在这血蚀囚笼中,于自身绝境里,抓住那一点星辰微光,杀出一条生路。
囚室之外,监控屏幕上,叶尘的生命体征再次出现了短暂的剧烈波动,随后又缓缓回落,只是比之前更低了一些。
嘉丽博士猛地站起身。
“又来了!这次更明显!他体内一定在发生什么!”
维克多将军看着屏幕上那代表“风险等级”的黄色警示灯,面无表情,但按在控制台边缘的手指,微微收紧。
风暴的引线,似乎在无声无息间,又被点燃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