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深处,风声呜咽,卷动着腥甜与腐朽的气息,如同无数亡魂在耳边嘶鸣。队伍找到一处相对背风的岩坳暂作休整,幸存者们挤在一起,靠着冰冷的岩石,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麻木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偶尔因伤痛引发的细微呻吟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叶尘独自坐在岩坳入口处的一块青黑色巨石上,背对着众人,身影几乎与昏暗的岩石融为一体。他闭着双眼,看似在调息,实则心神完全沉入体内,密切关注着那方暗金道台。
经过谷地中那番近乎走钢丝般的精准吞噬与压制,道台暂时稳定下来,底部那漆黑漩涡的旋转也放缓了许多,魔枢“岳”的意志重新隐入沉睡般的沉寂。但叶尘能清晰地“看到”,道台基座上新添了几缕蛛网般的细微黑线,那是强行驾驭吞噬之力、未能完全净化污秽所留下的“道蚀”。这些痕迹如同瓷器上的裂纹,看似细微,却可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导致整个道基的彻底崩坏。
他尝试引动星辰道韵,点点微弱的清辉自虚无中汇聚,如同萤火,试图滋养修复道基。然而,此界星辰之力稀薄晦暗,被猩红雾霭层层阻隔,汲取效率极其低下。那点清辉落入暗金道台,如同水滴落入滚烫的沙地,瞬间便被同化、吞噬,对修复道蚀的效果微乎其微,反而隐隐刺激得那漆黑漩涡又有些蠢蠢欲动。
他立刻停止了这种徒劳的尝试,眉头紧锁。正道难行,歧路险恶。难道真要彻底倚仗那饮鸩止渴的吞噬之法?
就在这时,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的灵力波动,自身后传来。
叶尘霍然睁开眼,转头望去。
只见在白月魁身周,不知何时竟凝聚起了一层淡薄如纱的星辉!那星辉虽弱,却带着一种清冷、宁和的意蕴,与她手中“霜魄”长刀上流淌的微光交相辉映,将她周身丈许范围内的污秽气息都驱散了不少。她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呼吸悠长,显然已进入了深层次的修炼状态。
引星诀,入门了!
而且,她引动的星辉,其精纯程度,竟似乎比叶尘此刻费尽心力接引的还要胜出一分?并非量上的超越,而是…质?一种更贴近星辰本源、未经污染的纯净!
叶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白月魁的灵根资质,看来远比他最初判断的要好,或者说,她与此界残存的、未被彻底污染的某种星辰规则,有着超乎寻常的亲和力?
胥童和夏豆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象,两人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他们能感觉到,白月魁周身散发的气息正在缓缓变得强韧、凝实。
叶尘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月魁的成功,像是一点微弱的星火,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给了他一丝异样的触动。或许…此界并非完全无法修行正统仙道?只是需要找到正确的方法,或者…拥有特殊的资质?
他重新闭上眼,不再强行接引星辰之力,而是放空心神,仔细感悟着白月魁引动星辉时,周围天地灵气那极其细微的变化。
时间缓缓流逝。
约莫一个时辰后,白月魁周身的星辉渐渐内敛,她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光流转,锐利更胜往昔,连日的疲惫似乎也一扫而空。她握了握拳,感受到体内增长了一丝的灵力和更加坚韧的经脉,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感觉如何?”叶尘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白月魁闻声望去,看到叶尘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正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她收敛喜色,认真感受了一下,道:“灵力运转顺畅了许多,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更清晰了。尤其是…对那种污秽的气息,似乎多了一种本能的排斥和…净化欲。”
叶尘微微颔首:“引星诀本是吸纳周天星辰之力,淬体凝魂,其力量属性中正平和,自带净化之效。你能初步入门,证明此路在此界并非完全断绝。”他顿了顿,话锋微转,“不过,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此地灵气污浊,引动星辰之力时需格外小心,谨守灵台,勿要被外界污秽侵入心神。”
“我明白。”白月魁郑重点头,她看着叶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的伤…”
“无碍。”叶尘打断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他转身重新走向岩坳入口,目光投向峡谷外那片永恒的昏暗,“休息得差不多了,该走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更安全的落脚点。”
他没有解释自己道基的状况,也没有提及那如影随形的魔枢威胁。有些东西,只能自己背负。
队伍再次启程。有了片刻的休整和白月魁修炼成功的激励,幸存者们的士气似乎回升了一丝,脚步也轻快了些许。
白月魁跟在叶尘身侧,她能感觉到,叶尘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内敛,但也更加深沉,如同潜藏着风暴的寂静深海。他之前战斗时身上偶尔逸散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吞噬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似乎压抑着更庞大的东西。
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随着队伍在错综复杂的峡谷中深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有些诡异。两侧岩壁上覆盖的暗红色菌毯颜色愈发深邃,甚至隐隐发出微弱的磷光。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扭曲的、如同血管般凸起并搏动的粗壮藤蔓,空气中弥漫的猩红雾气也浓郁了几分,带着一种甜腻得发腻的香气,闻久了让人头脑昏沉。
“生命源质的浓度在升高…”夏豆的声音带着不安,“而且…很混乱,很不稳定…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她的感知没错。连叶尘和白月魁都能隐约感觉到,前方峡谷的深处,传来一种低沉而缓慢的、如同巨兽酣眠般的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得周围的猩红雾气随之荡漾,岩壁上的菌毯和地面的藤蔓也如同活物般微微收缩舒张。
“是猩漩的雏形?还是…某种孕育中的君王级噬极兽巢穴?”胥童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叶尘停下脚步,神识竭力向前延伸,试图穿透那浓郁得如同实质的猩红雾气,看清前方的虚实。然而,他的神识刚一接触那片区域,就感到一股强大而混乱的意志如同淤泥般缠绕上来,带着无尽的贪婪与暴戾,试图污染、同化他的感知。
他立刻收回了神识,脸色微沉。前方极度危险,绝非他们这支疲惫之师能够硬闯的。
“绕路。”他果断下令。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转向寻找其他路径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金属摩擦般的“咔哒”声,自侧上方的岩壁传来。
声音很轻,混杂在风声和远处的低沉搏动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叶尘和白月魁几乎同时抬头,目光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那是岩壁上方数十米处,一块突出的巨石阴影下,一个仅有拳头大小、通体暗哑如同岩石、结构却异常精密的…蜘蛛型机械造物!它的复眼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对准了下方的队伍。
“灯塔的…侦察单元!”白月魁瞳孔骤缩。
被发现了!
几乎在两人发现的瞬间,那蜘蛛型侦察单元复眼中的红光急剧闪烁了几下,发出最后一声急促的“咔哒”声,随即彻底熄灭,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从岩壁上坠落下来,摔在碎石中,一动不动。
但它显然已经将情报传递了出去。
叶尘眼神冰冷地看了一眼那报废的侦察单元,又望向峡谷入口的方向。虽然此刻寂静无声,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带着敌意的、混合着钢铁与扭曲能量的冰冷气息,正在快速逼近。
查尔斯的人,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前有未知的凶险巢穴,后有灯塔的追兵。
他们被堵在了这条绝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