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都市废墟如同巨兽的骸骨,在昏黄的天光下投下扭曲的阴影。
幸存者的队伍在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脚步声杂乱却带着一种求生的急切。
叶尘走在队伍最前方,脸色依旧苍白,但步伐沉稳。
每一次落脚,周身那混合着星辉与死寂的残余气息便如同水波般荡漾开,将前方零星冒头的噬极兽惊退。
他像是一盏移动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孤灯,在蔓延的黑暗中,勉强照亮着一小片安全区域。
白月魁断后,她的身影在废墟间灵动闪烁,手中长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斩灭试图从后方靠近的怪物。
她的动作比以往更加简洁高效,周身那股内敛的气息在战斗中愈发凝实,隐隐与手中长刀产生某种共鸣,刀锋之上,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不同于以往雷法狂暴的星辉光泽。
胥童和碎星护卫在队伍两侧,处理着零星的威胁,同时警惕地注视着更远处那依旧混乱、但似乎正在重新集结的兽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胥童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污血,声音带着焦虑,“我们的体力有限,叶尘先生的状态看起来也不好,一旦被大规模兽群缠上……”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
叶尘自然也清楚。
他看似从容,实则丹田内暗金道台依旧布满裂痕,方才强行施展“道律初鸣”调和两种冲突力量,带来的负担远超预期。
星辉灵力的恢复速度,远远跟不上消耗。
若非玄玑道骨和不灭道血持续散发着生机与道韵,他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必须尽快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他能安心恢复,也让这些筋疲力尽的幸存者能喘息片刻。
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前方更远处蔓延,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庇护所。
突然,他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望向侧前方一片坍塌了大半、却被无数粗壮藤蔓覆盖的建筑群。
那些藤蔓并非玛娜生态常见的猩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表面流淌着微弱的能量光泽,散发出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带着排斥意味的力场。
更让他注意的是,在那片力场范围内,几乎感知不到噬极兽的存在,连空气中弥漫的猩红素都淡薄了许多。
“去那边。”叶尘指向那片紫色藤蔓区域。
白月魁顺着他的方向看去,眉头微蹙:“那里……感觉很怪异。”
“但至少,那些怪物不敢靠近。”叶尘沉声道,“或许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屏障,先进去暂避。”
没有更好的选择。
队伍立刻转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暗紫色藤蔓覆盖的区域。
越是靠近,那股排斥力场就越发明显,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墙壁挡在前面,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带着苦涩气味的异样灵气。
叶尘伸出手,指尖触及那无形的力场,一股微弱的麻痹感传来,同时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种偏向“禁锢”与“净化”的法则碎片。
这些藤蔓……似乎在自发地净化着周围的玛娜污染,并形成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区域。
它们并非盟友,但也非直接的敌人。
“跟我走,不要触碰这些藤蔓。”叶尘提醒了一句,率先迈入力场范围。
一股更强的排斥力传来,但在他周身那奇异气息的抵消下,并未造成太大阻碍。
幸存者们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一进入力场内部,所有人都感觉浑身一轻,那股无时无刻不在试图侵蚀心智的疯狂意念减弱了大半,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被藤蔓半遮掩的大厅,暂时安顿下来。
胥童和碎星立刻带人布置简易的警戒线。
白月魁则走到叶尘身边,看着他盘膝坐下,气息不稳的样子,沉默地递过一小块散发着微弱纯净灵光的矿石——这是营地仅存的、品质最好的一块生命源质矿石(灵石)。
叶尘没有推辞,接过握在手中,缓慢汲取着其中能量,辅助恢复。
“你的那种‘道律’……”白月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对伤势影响很大?”
“强行施展,有些反噬,无妨。”叶尘闭着眼,淡淡道,“调息片刻即可。”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白月魁能感受到他体内气息的紊乱和那种深层次的虚弱。
她不再多问,只是握紧了刀,守在一旁。
时间一点点过去。
叶尘借助灵石和自身恢复力,勉强将翻腾的气血压下,稳住了伤势不再恶化。
但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道基的裂痕,需要水磨工夫和大量纯净能量才能修复。
而外界,兽群的骚动似乎正在平息,一种新的、更加有序的压迫感,开始从远方隐隐传来。
玛娜生态的自我调节,比预想的更快。
新的威胁,正在形成。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痛苦的闷哼声从幸存者中传来。
叶尘和白月魁同时转头望去。
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下隐隐有猩红的光芒透出,他的眼神时而清明,时而充满疯狂,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是生命源质侵蚀!”胥童脸色一变,“他之前为了寻找物资,在外面暴露太久了!”
这种情况在幸存者中并不少见。
长期暴露在充满猩红素的环境中,即便没有直接被噬极兽攻击,生命源质也会被逐渐污染,最终导致精神崩溃,躯体异化,成为新的噬极兽,或者直接爆体而亡。
以往,他们对此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在痛苦中沉沦或将其提前……处理。
所有人的目光都黯淡下来,带着悲伤与无奈。
那少年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清明,眼中充满了恐惧与哀求,望向白月魁,望向叶尘。
白月魁握刀的手紧了又紧,指节发白,最终却只能无力地松开。
她救不了他。
至少,以前救不了。
叶尘看着那少年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周围幸存者绝望的眼神,又看了看手中那块已经黯淡了不少的灵石。
他想起了玄玑长老消散前那句“薪火相传”。
他想起了白月魁问他“能救多少人”。
或许……不仅仅是传授法诀?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少年身边。
“叶尘?”白月魁疑惑地看向他。
叶尘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指,点向那少年的眉心。
指尖之上,一点极其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星辉灵光凝聚。
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治疗,而是他调动了玄玑道骨本源散发出的、最纯粹的一丝星辉道韵,混合着他自身对“引星诀”以及“星辉洗身诀”的理解。
他要尝试,以自身为媒介,引导这少年体内狂暴混乱的生命源质,按照“引星诀”最基础的路线运转,哪怕只能完成一个最简陋的周天循环,或许就能暂时压制住侵蚀,为他争取到一线生机!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尝试。
需要对自身力量有着精妙的掌控,更需要承受对方体内狂暴能量的反冲。
以叶尘此刻的状态,风险极大。
但他没有犹豫。
指尖轻点眉心。
星辉灵光没入。
“呃啊——!”
少年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的猩红光芒大盛,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
叶尘脸色一白,感觉一股混乱、暴虐、充满排斥意念的能量顺着指尖猛地反冲回来,狠狠撞在他的经脉之中!
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但他眼神不变,指尖稳如磐石,强行引导着那一丝星辉道韵,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指引方向的灯塔,艰难地在少年狂暴的经脉中开辟路径。
白月魁和胥童等人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能看到,叶尘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额头上青筋暴露,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那少年体内的猩红光芒,在与那微弱的星辉灵光对抗中,时而暴涨,时而收缩,极不稳定。
时间仿佛过得无比缓慢。
就在叶尘感觉自身快要到达极限,那丝星辉道韵也即将被狂暴能量冲散时——
少年体内那混乱的生命源质,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又像是被某种更高层次的道韵所吸引,开始极其缓慢地、笨拙地,沿着那被星辉灵光指引出的、最简易的路线,运转了起来!
虽然依旧狂暴,虽然充满了杂质,但确实是在运转!
一个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灵力循环,在少年濒临崩溃的体内,初步形成了!
他皮肤下那刺目的猩红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内敛了下去。
剧烈的抽搐停止了,喉咙里的嘶吼也变成了粗重的喘息。
他眼中的疯狂血色渐渐褪去,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感激,望向叶尘。
“成……成功了?”胥童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所有幸存者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
叶尘缓缓收回手指,身体晃了一下,被身旁的白月魁及时扶住。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气息萎靡,为了引导那少年,他本就未恢复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
但他看着那少年眼中重新燃起的生机,看着周围幸存者那从绝望转为希望的眼神,觉得这一切,值得。
“他体内的侵蚀只是暂时被引导、压制,并未根除。”叶尘声音沙哑地对白月魁说道,“后续需要他自己坚持修炼‘引星诀’,逐步净化,或者……找到更纯净的能量源。”
白月魁扶着他的手微微用力,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只化作两个字:
“谢谢。”
叶尘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眼神炽热的幸存者。
他知道,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
薪火,已然相传。
尽管这火焰还十分微弱,尽管前路依旧遍布荆棘。
但至少,在这片绝望的废土上,有人开始尝试,用自己的双手,去抓住那一线不属于玛娜的光。
而此刻,在远处一座废弃的高塔顶端,一道笼罩在光影中的身影,正通过某种装置,遥遥“看”着紫色藤蔓区域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叶尘以自身道韵引导他人平息生命源质侵蚀的那一幕。
“目标确认……具备引导、净化生命源质特性……威胁等级提升……”
“执行……捕捉或清除计划……”
冰冷的声音,消散在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