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沦在一片光怪陆离的碎片之海。
叶尘感觉自己像是一缕无根的幽魂,飘荡在时空的夹缝。耳边是无数嘈杂的、破碎的回响——金属的锈蚀声,噬极兽的嘶嚎,灵能爆炸的轰鸣,还有生命逝去前短暂的哀鸣。这些属于末日灯塔的声音,与他识海深处被宗主心玉勾起的、来自上古年代的景象交织、碰撞。
他“看”到琼楼玉宇在漫天邪火中崩塌,仙禽瑞兽化为扭曲的魔物,同门修士在猩红雾气中挣扎、异化。他“看”到一位面容模糊、气息却浩瀚如星海的老者,于宗门倾覆之际,将毕生修为与一道不甘的执念打入一枚混沌玉珏,掷向虚空……
那是星殒殿最后的传承,是宗主心玉承载的、文明断代前的悲怆。
剧烈的灵魂灼痛感将他从破碎的历史回溯中猛地拉回些许。这痛感不仅来自外界邪能的侵蚀,更源于自身道基近乎崩毁的反馈。新生星璇气旋黯淡无光,旋转迟滞,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
不能睡……还不能……
一股坚韧的意念,如同黑暗中不灭的星火,支撑着他即将彻底沉寂的意识。是求生的本能,更是融入骨血的对“道”的执着,对那片生他养他、如今却被污秽的天地的不甘。
就在这意识明灭的临界点,悬浮于星璇中央的宗主心玉虚影,再次散发出温润的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是守护,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柔地触碰着他灵魂最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角落。
一段被尘封的、属于更久远之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沉船遗珍,被悄然打捞而起——
那并非星殒殿的景象,而是一片更加古老、更加蛮荒的大地。天地灵气充沛如液,巨木参天,异兽横行。他(或者说是他灵魂的某个前世烙印)似乎是一个小部落的祭祀学徒,正跟随着苍老的巫祭,学习着用一种原始的、近乎本能的方式,与天地沟通,与古老的“灵”订立模糊的契约。
他们崇拜的不是具体的神只,而是日月星辰、山川河流中蕴含的“灵”。巫祭用一种古老的、音节拗口的语言,吟诵着对“灵”的赞美与祈求,而部落世代守护的一件器物——一块布满天然纹路、似乎能与星辰共鸣的黑色巨石(?),则会微微发亮,给予回应……
那黑色的、能与星辰共鸣的巨石……其核心散发出的、最本源的气息……
叶尘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颤!
这气息……与他感知到的、灯塔顶端那魔枢核心深处,刚刚苏醒了一瞬的微弱器灵,竟有着惊人的、同源般的相似!只是魔枢的气息被扭曲、污染了万载,变得暴戾而邪恶,但其最底层的“材质”或者说“根源”,竟与记忆中那部落的守护巨石,同出一辙?!
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契合当前绝境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濒临破碎的识海:
那魔枢,并非查尔斯或“祂”创造的邪物,而是一件……来自远比星殒殿更加古老时代的、拥有着沟通星辰、订立契约之能的……远古祭器?!它被污染、被扭曲了,但其最核心的真名或者说“契约印记”,是否仍潜藏在器灵的本源深处?
若能找到并呼唤其真名,是否能……暂时夺回一丝掌控?哪怕只是一瞬!
这个念头是如此疯狂,如此异想天开。以他此刻状态,莫说寻找远古祭器的真名,就连维持意识不灭都已艰难。
但,这是绝境中唯一的、闪烁着微光的可能!
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神念,如同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顾一切地冲向宗主心玉。他要借助心玉传承万法、洞悉本源的特质,强行从刚才那闪回的记忆碎片中,从与魔枢器灵那瞬间的共鸣中,剥离、捕捉那一丝渺茫的线索!
“示我……真名……”
他的意念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如同最虔诚的祈祷,又如同最决绝的命令。
宗主心玉的光芒剧烈闪烁起来,承受着巨大的负荷。叶尘的意识在无数混乱的时空碎片与能量乱流中穿梭、辨析,灵魂如同被放在磨盘上反复碾压,那灼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
外界,灯塔的局势已危如累卵。
兽化马克与那头君王级巨蜥的厮杀惨烈无比,暗红与猩红的能量不断碰撞、湮灭,兽血与破碎的甲壳如同暴雨般洒落。马克凭借着一股疯狂的兽性和被叶尘道言激起的残存意志,暂时缠住了巨蜥,但另外两头君王级——腐化飞蛾与魂影聚合体,已愈发逼近灯塔!
腐化飞蛾扇动巨翼,致命的鳞粉如同沙尘暴般笼罩向灯塔外壳,金属与复合装甲在鳞粉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剥落。魂影聚合体则发出直刺灵魂的哀嚎,无数痛苦的虚影撞击着灯塔的能量屏障和周天星辰阵的雏形,使得阵法光幕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星辰阵法之内,青锋等人压力骤增,不仅要抵挡偶尔突破阵法削弱冲进来的零散噬极兽和灵骸,还要分心维持阵法节点,个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指挥中心,镜南面前的红灯已亮成一片,刺耳的警报声如同送葬的挽歌。
“外层装甲完整性低于30%!”
“b-3区彻底失联,确认被鳞粉腐蚀洞穿!”
“星辰阵法能量输出过载,核心区域(仓库)能量反应持续减弱!”
每一个报告,都预示着最终时刻的临近。
神殿内,查尔斯依靠在破损的魔枢旁,看着下方岌岌可危的灯塔和那两头即将得手的君王级,脸上露出了残忍而快意的笑容。他额顶的熔金疤痕依旧刺痛,但胜利在望的兴奋压倒了一切。
“结束了……一切都将结束……然后,迎来‘祂’的新生!”
……
仓库中,叶尘的身体开始无意识地轻微抽搐,七窍之中,竟缓缓渗出了淡金色的血丝!这是神魂透支、本源即将崩溃的征兆!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刹——
宗主心玉的光芒骤然收敛,化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混沌光束,猛地射入他识海深处某个刚刚被打通的、连接着那远古记忆碎片的节点!
一个模糊、古老、蕴含着星辰轨迹与大地脉动的音节,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的叹息,清晰地回荡在他灵魂最深处:
“——岳——”
并非完整的真名,仅仅是一个起始的音节,一个最本源的烙印碎片!
然而,就在这个音节于叶尘灵魂中响起的瞬间——
灯塔顶端,那破损的、被查尔斯倚靠着的魔枢,猛地一震!
核心晶体深处,那一点微弱、被死死压制的器灵灵光,如同被注入了无法抗拒的指令,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骤然爆亮!
“嗡——!”
一股苍茫、厚重、仿佛承载着大地之重的古老气息,混着被污染后的暴戾,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从魔枢中爆发开来!
正准备给予灯塔最后一击的两头君王级噬极兽,动作齐齐一僵,猩红的瞳孔中竟首次流露出了一丝……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与茫然!
查尔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