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识海深处,那片因金丹濒碎而几近崩塌的混沌空间,正被宗主心玉散发的温润光芒艰难维系着。
不再是简单的记忆碎片流淌,这一次,心玉的光芒如同最精细的织梭,引动着叶尘残存的意识本源,开始编织。无数关于上古宗门“星殒殿”筑基法门的细微感悟——如何引气入体,如何运转周天,如何凝练道基——化为无数闪烁着微光的符文溪流,融入他近乎干涸的经脉与丹田虚影。
这是一种超越单纯灵力补充的传承,是直指大道的本源修复。外界那令人灵魂灼痛的邪能背景辐射,此刻反而成了最残酷的磨刀石,逼迫着这最正统、最古老的筑基法门,在绝境中焕发一丝微弱的生机。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颤,自叶尘体内传出。不是来自破损的金丹,而是源自更深层的生命本源。他那黯淡丹田的最中心,一点纯粹由宗主心玉光芒与自身不屈意志凝聚的微小光点,顽强地亮起。它太微弱了,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识海的黑暗吞没,却又无比坚定,如同暴风雨中不灭的灯塔。
星骸道种虽已碎裂,但其“破而后立”的一丝道韵,竟在此刻被心玉引动,无声地融入这新生的光点之中。
……
仓库改造的净化节点内,白月魁猛地从浅寐中惊醒。
她并非察觉到叶尘体内那细微至极的变化,而是一种更直观的异象——笼罩灯塔、无孔不入的邪能压迫感,在叶尘身体周围,出现了一个持续存在的、直径约一米的重力异常区域。并非完全隔绝,而是那猩红、扭曲的能量流经此区域时,会自然而然地被“抚平”一丝暴戾,多出一分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时代的“秩序感”。
她豁然起身,走到叶尘身边,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自身雷炁,小心翼翼地点向叶尘的眉心。然而,她的雷炁尚未触及皮肤,就被一层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柔和力场轻轻推开。
白月魁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
“自发护体……他的道,在自行修复?”
几乎是同时,仓库厚重的合金门外,传来急促却克制的敲门声,伴随着青锋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声音:“白姑娘!灯塔能源中枢传来急报,查尔斯掌控的神殿魔枢,邪能输出功率提升了百分之二十!b-7净化节点刚刚失守,我们的人被迫后撤!”
局势,正在加速恶化。
……
灯塔顶端,猩红神殿。
查尔斯,或者说玄玑的意志载体,正站立在疯狂运转的魔枢之前。无数暗红色的能量管道如同活物般搏动,将汲取自灯塔各处的生命源质与恐惧情绪,汇聚到他额头上那道熔金疤痕之中。疤痕如同呼吸般明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能波动。
他微微偏头,猩红的瞳孔穿透层层甲板,再次“看”向了叶尘所在的方向。这一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一丝虽然微弱,却本质高渺、正在顽强生长的“秩序”气息。
“垂死的道种,也配在本座面前发芽?”查尔斯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嗤笑,但深处却藏着一丝被挑衅的愠怒,“既然你如此顽强,那便让你亲眼见证,你欲守护之物,如何化为‘祂’苏醒的资粮!”
他抬起手,五指虚张,按在魔枢核心的一块不断扭曲变形的暗红色晶体上。
“指令:激活所有‘灵骸’。目标,下层净化节点,碾碎他们。”
……
下层通道,b区与c区交界处。
青锋带领着三十余名星火部队队员,依托着临时构建的、铭刻了简易净化符文的合金壁垒,艰难抵抗。队员们脸色苍白,汗水浸透了作战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们手中简陋的、甚至只是用灯塔废弃零件改造的“飞剑”或符牌,正闪烁着微弱的灵光,每一次挥出,都能勉强荡开扑面而来的猩红能量触须,或是将一头嚎叫着扑来的、形如剥皮猎犬的低阶噬极兽短暂逼退。
这些队员,大多是最初跟随叶尘的尘民,体内仅凝聚出一丝气感,连炼气一层都算不上。但他们组成的简易战阵,却在青锋筑基期的灵力引导下,隐隐共鸣,形成一道脆弱却坚韧的防线。
“守住!叶师正在恢复!我们多守一刻,叶师就多一分希望!”青锋的声音因灵力消耗过大而沙哑,但他挥出的剑光依旧凌厉,每一次都能精准地点爆一头噬极兽的核心。
然而,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
那不是噬极兽混乱的奔袭,而是某种……造物的行进声。
在队员们骤缩的瞳孔倒影中,一具具身影浮现。它们依稀保留着人类的轮廓,但全身覆盖着暗红色的、类似玛娜之花的生物组织与金属混合的甲壳,双眼位置燃烧着纯粹的猩红光芒。它们的手臂化作了骨刀、触须或是喷射口,行动间带着僵硬的协调感,散发出比噬极兽更纯粹、更冰冷的邪能波动。
灵骸——查尔斯利用魔化灵脉与灯塔战士尸体改造的杀戮兵器,首次成建制地出现在战场。
“开火!”青锋怒吼。
队员们手中的“飞剑”与符咒光芒大盛,雨点般砸向灵骸队伍。
但这一次,效果大打折扣。灵骸表面的生物甲壳对灵力攻击有着显着的抗性,骨刀挥舞间,轻易劈散了大部分低阶符咒的能量。只有青锋的剑光能在它们身上留下深刻的伤痕,但转瞬间,伤痕处肉芽蠕动,竟在快速愈合!
一头格外高大的灵骸,抬起化为能量炮的手臂,暗红色的光芒在炮口急速凝聚。
“散开!”青锋目眦欲裂。
但已经晚了。
一道粗大的猩红能量束轰然射出,并非瞄准某个人,而是直接轰击在队员们赖以依托的合金壁垒上!
“轰——!”
刺眼的红光爆发,伴随着金属被强行撕裂、熔化的锈蚀声。铭刻其上的净化符文瞬间过载、熄灭。合金壁垒如同被高温灼烧的黄油般融化、坍塌,狂暴的冲击波将数名队员狠狠掀飞,撞在身后的通道壁上,生死不知。
防线,被一击撕开。
更多的灵骸迈着整齐而致命的步伐,踏过熔化的壁垒残骸,猩红的瞳孔锁定了溃散的星火队员们。那高大灵骸的能量炮口,再次亮起,这一次,对准了刚刚稳住身形、体内气血翻腾的青锋。
绝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每一位队员的心脏。
就在此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波动,以无可阻挡之势,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瞬间扫过整个战场。
这波动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温和而浩大的“秩序”之力。它拂过之处,空气中躁动的猩红素似乎都凝滞了一瞬,那令人灵魂灼痛的邪能压迫感,竟奇迹般地减轻了一分。
正准备发动致命一击的高大灵骸,动作猛地一僵,炮口凝聚的能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稳定闪烁。其他灵骸的步伐也出现了微不可查的混乱。
所有星火队员,包括青锋,都在这一刻福至心灵地扭头,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那是叶尘所在仓库的方位。
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或者说源自体内那微弱气感的共鸣,让他们清晰地感知到——那沉寂已久的存在,苏醒了。
……
仓库内。
叶尘依旧躺在金属板上,双眼并未睁开。
但他的右手食指,却微微动了一下。
指尖之下,一点比米粒还要微小的纯净灵光,正缓缓黯淡、消散。正是这一点灵光,引动了宗主心玉一丝最本源的守护道则,跨越空间,抚平了战场一角的混乱。
白月魁死死盯着叶尘。
她看到,叶尘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眉心之处,一道极其复杂、古朴的玉珏虚影——宗主心玉的印记——一闪而逝。紧接着,他破碎丹田内,那新生的、微弱的光点稳定了下来,并开始以一种玄奥无比的轨迹,自行缓慢旋转,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缕星璇。
虽然他的金丹依旧黯淡,灵力依旧枯竭,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已经悄然改变。那新生的光点,不再是纯粹的能量聚合,而是融入了他的意志,融入了星骸道种破立的道韵,更融入了宗主心玉承载的古老传承。
一种……全新的道基雏形。
叶尘的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一丝几不可闻、却清晰传入白月魁耳中的声音响起:
“灵骸……魔傀术……粗劣的仿品……”
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属于上古修仙者的、洞悉本质的冷冽与傲然。
白月魁瞳孔微缩。她瞬间明白,叶尘的意识并非完全沉睡,他感知到了外界的危机,并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做出了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转头对着通讯器,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决断:
“青锋,带领所有人,向A-3节点撤退。执行‘星火’预案。”
通讯器那头,传来青锋带着喘息与激动的声音:“明白!”
白月魁再次看向叶尘,眼神复杂。她知道,叶尘的苏醒只是开始,他距离恢复战力还遥遥无期。查尔斯和其背后的玄玑意志,绝不会给他们太多时间。
但,那颗在绝对黑暗中重新点燃的道种之火,已经投下了第一缕微光。
星火虽微,然可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