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粘稠。
黑水漫过脚踝的瞬间,青锋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冻僵了。那不是单纯的低温,而是一种吞噬一切生机、湮灭一切活力的绝对死寂。皮肤与黑水接触的地方,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细密牙齿正在啃噬,生命源质正不受控制地缓缓流失。
“呃……”他闷哼一声,试图拖动白月魁和飞雪后退,但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沉重麻木,几乎不听使唤。黑水上涨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已没过小腿肚,那冰冷的吞噬感愈发强烈。
通道口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
完了吗?
就在绝望彻底攫住他心神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沸腾汹涌、吞噬了所有触手怪物的黑水,在漫至通道入口处时,竟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猛地一滞!
滋滋滋——!
一阵密集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通道入口处的岩壁,那些看似普通、实则蕴含着星穹宗古老禁制残痕的石块,在与黑水接触的瞬间,竟亮起了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银色纹路!
这些纹路残缺不全,明灭不定,显然已濒临彻底湮灭。但它们确确实实还存在着一丝微弱的效力,对这股充满死寂邪气的黑水,产生了本能的排斥与净化作用!
黑水的前沿被短暂地阻隔在外,无法涌入通道。虽然屏障摇摇欲坠,波纹剧烈荡漾,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但这短暂的阻滞,无疑给了青锋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啊——!”求生欲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青锋双目赤红,左臂肌肉贲张,几乎撕裂伤口,拖着两个昏迷的同伴,连滚带爬地扑向通道入口,猛地撞入那相对干燥、尚且安全的狭窄空间!
就在他身体完全没入通道的瞬间!
嘭!
那微弱的淡银色屏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彻底破碎消散,化为点点荧光湮灭。失去了阻碍的黑水,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涌入通道!
但终究是慢了一线。
青锋瘫倒在通道内,剧烈喘息,看着那粘稠冰冷的黑水在入口处堆积、上涨,却因为通道本身的地势(微微向上倾斜)以及内部可能残存的、更细微的禁制气息,涌入的速度明显减缓,暂时无法威胁到更深处。
暂时安全了…
他虚脱地靠在冰冷岩壁上,左臂和右掌的伤口因过度用力而彻底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襟。但他顾不上这些,急忙查看白月魁和飞雪的状况。
两人依旧昏迷,气息微弱。飞雪的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刚才那无意识的诡异举动抽干了她最后的精神。白月魁右臂的焦黑似乎蔓延了一丝,魔纹在皮下若隐若现,对抗着体内残留的纯净灵蕴。
而下方石窟内,叶尘的情况,同样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叶尘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沉浮。
道种那搏命般的反击,抽空了他的一切,也将他推到了彻底湮灭的边缘。生命本源在0.8%的极限点上剧烈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跌破那维持存在的底线。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虚脱与濒死中,某种变化,正在他体内悄然发生。
那枚因过度爆发而光芒黯淡、旋转近乎停滞的“星骸道种”,并未彻底沉寂。它的表面,那些玄奥的纹路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古朴,仿佛褪去了一层旧壳,显露出更本质的内核。
它不再主动汲取能量,也不再散发强烈的秩序波动,而是如同一个黑洞,一个彻底干涸、饥饿到了极致的存在,散发出一种纯粹的、恐怖的“吸力”!
这种吸力,并非针对外界——外界的灵蕴洪流早已平息。而是针对叶尘自身!
针对他那遍布裂痕、勉强被灵蕴粘合的道基!针对他那被污染度高达93%、污浊不堪的金丹残骸与神魂!针对他体内那些尚未完全炼化、依旧磅礴却杂乱无章的本源灵蕴!甚至…针对他那低于0.8%的生命本源本身!
一种无比霸道、不容抗拒的…自我吞噬、自我炼化,开始了!
道种,要以他这具残躯为鼎炉,以他所有的一切为燃料,进行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残酷到极致的…涅盘!
“咔嚓…咔嚓…”
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从叶尘体内深处密集响起。那不是道基崩解,而是那些被强行粘合的裂痕,正在被道种的力量主动撕开、碾碎!金丹的残骸被强行剥离、分解!磅礴的灵蕴被暴力抽离、提纯!甚至连生命本源,都被拉扯着,投入这无形的炼化熔炉之中!
痛苦!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叶尘残存的意识!远比之前任何一次伤势发作、任何一次能量冲击都要猛烈千万倍!仿佛每一个粒子都在被强行拆解、煅烧、重塑!
他的身体表面,那些交织的魔纹与道纹瞬间变得混乱不堪,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老鼠在疯狂窜动、撕咬,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蜷缩,七窍中流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混杂着污浊邪力和精纯灵蕴的、散发着奇异光晕的氤氲之气。
他在消失。
作为“叶尘”的存在,正在被从最根本的层面拆解、炼化。
意识在极致痛苦中逐渐模糊、消散,沉入一片纯粹的、混乱的、唯有道种那冰冷吸力存在的虚无。
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那恐怖的吸力与炼化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剧烈旋转、吞噬一切的道种,猛地一滞。
然后。
咚!
一声微弱、却无比清晰、仿佛来自混沌初开第一声心跳的震动,从那道种的核心深处,传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咚…咚…咚…
稳定,有力,蕴含着一种新生的、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勃勃生机!
随着这心跳般的律动,一道细微如发丝、却纯净凝练到极致、散发着淡淡星辉的全新能量流,从那仿佛经历了一场涅盘的道种核心,缓缓流淌而出。
它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庞大、难以驾驭的灵蕴洪流,而是一种更精纯、更内敛、与他神魂本质隐隐共鸣的…本命真元!
这道真元细流所过之处,那些被暴力拆解碾碎的经脉碎片、道基残骸,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重新组合、凝聚,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却不再是勉强粘合,而是如同破碎的瓷器被用金粉熔炼勾勒,形成了一种残缺却异常坚韧的全新结构。
生命本源的火焰停止了下跌,稳稳停在了0.8%,甚至…隐隐向上跳动了一丝丝。
污染度依旧高达93%,但那些污浊的邪力似乎被某种更强的力量约束、压缩、隔离在了新生的道基与经脉的某些特定“角落”,不再能轻易弥漫全身,进行侵蚀。
一种全新的、更加危险却也更加稳固的平衡,建立了。
叶尘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是一片经历过彻底毁灭与初步新生的虚无与疲惫,以及一丝…冰冷的清明。
他抬起右手。指尖,一缕凝练的、带着淡淡星辉的本命真元悄然浮现,虽然微弱,却如臂指使,稳定无比。
他活下来了。
以一种近乎自噬的方式,在道种的强制主导下,完成了初步的炼化与重塑。
虽然远未恢复,甚至状态依旧糟糕透顶,但他重新掌握了一丝……真正属于自身的力量。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异样的声响从通道上方传来,打断了他的内视。
那涌入通道的粘稠黑水,在尝试上涌失败后,竟开始缓缓下沉、退去,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
透过通道口,可以看到外部平台上的黑水也在快速下降,重新缩回那深潭之中。
然而,潭水却不再死寂。
咕嘟…咕嘟…
一个个巨大的、不祥的气泡从潭底冒出、炸开。
那股冰冷、死寂、充满吞噬欲望的气息,非但没有减弱,反而以惊人的速度攀升、凝聚!
仿佛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在那潭底,在被吞噬了所有触手怪物之后,正在…孕育成型!
青锋挣扎着爬到通道口,向下望去,脸色瞬间惨白如雪。
叶尘的神识也缓缓探出,掠过平台,扫过深潭。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危机,并未解除。
只是换了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形式。
那潭底凝聚的气息,让他体内新生的本命真元,都感到了本能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