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叶尘的意识如同沉入最深的海沟,被无尽的黑暗和重压包裹。
身体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只剩下灵魂层面残留的、被空间撕扯和被沉渊锁链吞噬本源后的剧痛余波,如同永不熄灭的阴火,灼烤着他残存的意志。
死了吗?
这个念头如同水泡般浮起,随即被更深的冰冷淹没。死亡不该如此沉重,如此……粘稠。他能“感觉”到自己被包裹着,不是水,不是空气,而是一种……凝固的星光?冰冷的、沉重的、带着金属质感和古老尘埃气息的星光,将他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般封存。
星穹道体早已沉寂,连最后一点余烬般的微光都熄灭了。那断指求生的惨烈,几乎抽干了他最后的本源。
此刻的他,与一块冰冷的石头无异。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那灵魂深处的剧痛和包裹自身的沉重星光,是唯一存在的证明。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也许是一瞬中的永恒。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颤,穿透了包裹他的沉重星光,触及了他沉寂的意识核心。
嗡……
那震颤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能量波动。它来自包裹他的“琥珀”深处,带着一种亘古的苍凉和……一丝微弱的、仿佛垂死星辰最后的脉搏。
这波动,极其微弱,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在叶尘凝固的意识湖面上,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呃……”一丝模糊的意念在绝对的死寂中挣扎。不是思考,是本能。对这丝能量波动的……共鸣?
星穹道体虽然沉寂如死,但它存在的根基,那汲取星辰之力淬炼己身的本质烙印,并未完全消散。这丝来自古老星辰残骸的冰冷波动,如同火星溅到了残留的引信上。
嗡……嗡……
那核心处的震颤,似乎感受到了这微弱的共鸣,变得稍微清晰、规律了一些。一丝丝比发丝更纤细、冰冷如液态金属的幽蓝能量,从包裹叶尘的沉重星光深处渗透出来,无视了物理的阻隔,缓慢地、试探性地,缠绕上他失去知觉的身体。
剧痛!比空间撕裂更甚的剧痛!
这冰冷的星骸能量,带着强烈的侵蚀性和同化意志,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叶尘麻木的表层,狠狠扎入他血肉、骨骼、甚至灵魂的每一个角落!它要分解他,吞噬他,将他彻底化为这片星骸的一部分!
“嗬——!”沉寂的意念发出无声的惨嚎。
这侵入的剧痛,如同最猛烈的强心针,瞬间将叶尘沉沦的意识从死亡边缘狠狠拽回了一丝清明!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
不!不能被吞噬!不能死在这里!
飞雪用命换来的生路!断指求生的代价!不能白费!
这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倔强和反抗!他不再抗拒这冰冷的星骸能量,反而以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主动牵引着那一丝丝刺入体内的幽蓝能量,不再任由它们随意破坏,而是强行引导它们,撞向自己体内星穹道体最后残存的、几乎熄灭的根基烙印!
如同火星撞向最后的火种!
嗤——!
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灼痛瞬间席卷了叶尘残存的意识!星穹道体的根基烙印在这冰冷狂暴的星骸能量冲击下剧烈闪烁、明灭,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碰撞中,奇迹发生了!
那冰冷、狂暴、带着强烈同化意志的星骸能量,在接触到星穹道体那独特的、蕴含着一丝“生”之韵律的根基烙印时,竟如同遇到了某种催化剂,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一丝极淡、却无比精纯的、带着温润质感的星辰本源气息,竟然从那毁灭性的碰撞湮灭点,如同灰烬中新生的火星般,艰难地滋生出来!
这一点新生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衡!它既保留了星骸能量的冰冷与沉重,又蕴含了星穹道体淬炼出的、属于生命自身的“活性”与“韧性”!它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与同化,而变成了一种……可以被他残破身体艰难接纳、甚至缓慢滋养的“补品”!
嗡……
包裹叶尘的沉重星光核心,那亘古的震颤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一丝微妙的变化,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丝。渗透进来的冰冷能量流,虽然依旧庞大而危险,但其中蕴含的那种狂暴的同化意志,似乎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抓住它!
叶尘残存的意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不顾那新生的本源气息带来的灼痛,疯狂地引导着它,如同引导着一点微弱的火苗,去点燃、去同化、去“驯服”那些依旧源源不断侵入的冰冷星骸能量!
这是一个缓慢、痛苦、随时可能彻底失败的过程。每一次引导,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毁灭的边缘攫取生机。他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在冰冷的侵蚀与那微弱温润的滋养间反复煎熬。
但希望,就在这地狱般的煎熬中,如同石缝里顽强钻出的嫩芽,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萌发着。包裹他的沉重星光,仿佛不再是冰冷的坟墓,而是一个……残酷却又蕴含着一线生机的巨大熔炉!
熔岩祭坛,已化为血腥与混乱的炼狱。
深渊魔瞳那巨大的漩涡竖眼悬浮在沸腾的污血熔岩之上,猩红的核心处,那道被自己力量反噬留下的焦黑裂痕格外刺目,如同丑陋的伤疤。它庞大的意志如同沸腾的怒海,疯狂地碾压向祭坛地面那片爆发出妖异血光的区域——飞雪无意中激活的那片古老血瞳刻痕!
“吼——!!!”
无声的灵魂咆哮震荡着空间。纯粹的毁灭意志凝聚成实质般的黑色洪流,狠狠冲击在血瞳虚影之上!
那由古老怨念和飞雪精血催生出的巨大血瞳虚影,在魔瞳这含怒的全力碾压下,剧烈地扭曲、震荡!构成它的粘稠血浆如同沸腾般翻滚、蒸发,虚影的边缘不断崩解、消散,发出无声的凄厉哀鸣。血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血瞳虚影下方,飞雪蜷缩在冰冷的石板角落,身体因剧痛和灵魂的撕裂感而不断抽搐。她看不见,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上方那毁天灭地的碰撞,感觉到血瞳虚影正在魔瞳的碾压下飞速消亡!更感觉到,魔瞳那恐怖意志的余波,如同刮骨钢刀,不断扫过她残破的身体和灵魂,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比之前更加厚重、更加绝望!血瞳虚影一旦崩溃,她将直面魔瞳的毁灭洪流,瞬间化为飞灰!
“不……”一个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音节从她干裂带血的唇间溢出。不是求饶,是不甘!叶尘……她还没等到他可能带来的希望……这用灵瞳和生命换来的机会……
就在血瞳虚影的光芒黯淡到极限、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嗡!
飞雪残存的意识深处,一点微弱的银芒,如同深埋灰烬的最后一点火星,猛地跳动了一下!那不是视力,是灵瞳寂灭后,残留在灵魂本源深处最纯粹的“洞察”本能!这本能并非作用于外界,而是在这生死一线间,猛地向内“看”穿了她自身!
她“看”到了!看到了自己体内,那因灵瞳寂灭而破碎、濒临枯竭的精神本源核心!在那核心最深处,在那片因寂灭而化为绝对死寂的黑暗中心,竟然还残留着一点……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灵瞳根源烙印!如同被斩断的树根,深埋地下,尚未彻底死去!
同时,她也“看”到了!看到了上方那即将崩溃的血瞳虚影深处,那疯狂翻涌、源自古老祭坛本身的、被亵渎的滔天怨念和暴虐之力!这股力量即将随着虚影的崩溃而彻底失控、反噬、或者被魔瞳碾碎!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如同本能般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飞雪绝望的脑海!
以残存灵根为引,以自身为容器,承接那血瞳崩溃前的怨力狂潮!引火烧身,亦要……伤敌!
没有时间思考后果!这是唯一可能伤及魔瞳、争取一线生机的机会!也可能是彻底毁灭自己的绝路!
飞雪那空洞的眼眶猛地“瞪大”!她不再蜷缩,反而用尽最后力气,将染血的双手狠狠按向自己剧烈疼痛的太阳穴!指甲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脸颊流下,如同血泪!
“呃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从她喉咙里迸发!这不是攻击,是献祭!是将自己残存灵瞳根源烙印和濒临崩溃的精神本源,如同引信般,不顾一切地彻底点燃!
轰——!!!
一股微弱却无比纯粹、带着飞雪生命最后印记的银色精神火焰,从她眉心(灵瞳所在)猛地爆发出来!这火焰并非向外燃烧,而是如同逆向的漩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吸力,狠狠撞向上方那即将崩溃的血瞳虚影!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容器”内部的吸扯,成了压垮血瞳虚影的最后一根稻草!
嘭!!!
巨大的血瞳虚影,如同被戳破的血色气泡,轰然炸裂!
但炸裂的并非毁灭的冲击波,而是……一股被飞雪燃烧的灵根火焰强行引导、收束的、粘稠如实质的、狂暴到极点的怨念血光洪流!这股洪流,绝大部分被飞雪眉心那逆向燃烧的银色火焰漩涡强行吸纳、吞噬!
“噗——!”
飞雪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击中,猛地向后弓起!全身毛孔瞬间飚射出细密的血雾!她的皮肤表面,无数狰狞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色纹路瞬间浮现、蔓延!一股不属于她的、古老、暴虐、充满了疯狂毁灭欲的怨念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吸纳的洪流,疯狂涌入她破碎的精神本源!她的意识瞬间被无边无际的血色狂潮和疯狂的嘶吼声彻底淹没!身体内部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呻吟和血肉撕裂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恐怖的力量撑爆!
然而,就在这自身即将被撑爆、被怨念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飞雪那燃烧殆尽的灵根烙印,如同最精密的引信,将她吸纳的绝大部分怨念血光洪流,以自身为通道,以燃烧的灵魂为薪柴,以一种超越她自身理解的方式,强行压缩、凝聚、转化!
目标——深渊魔瞳!
一道仅有手臂粗细、却凝练到极致、颜色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暗红近黑、边缘却燃烧着飞雪最后灵魂银焰的血色光刺,从飞雪眉心那燃烧的漩涡中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瞬移般,骤然射出!
这道光刺,带着血瞳虚影崩溃前所有的怨毒与暴虐,带着飞雪灵根寂灭与燃烧灵魂的惨烈决绝,带着一种洞穿规则、无视防御的诡异穿透力,精准无比地射向深渊魔瞳猩红核心处——那道它自身留下的焦黑裂痕!
快!快到超越了魔瞳意志的反应!
深渊魔瞳那庞大的意志还在锁定着血瞳虚影崩溃的区域,等待着碾碎那只“虫子”。它根本没料到,那即将被撑爆的“容器”,竟然能爆发出如此诡异、如此精准、直指它唯一弱点的反击!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如同皮革被烧红铁钎洞穿的声响!
那道暗红近黑、燃烧着银焰的血色光刺,毫无阻滞地、狠狠地……扎进了深渊魔瞳猩红核心处的焦黑裂痕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深渊魔瞳那巨大的漩涡竖眼,猛地僵住了!
随即——
“嗷吼吼吼吼——!!!!!”
一声前所未有的、饱含着难以置信的剧痛、愤怒、以及一丝……惊惧的恐怖灵魂尖啸,如同亿万把钢刀刮擦玻璃,瞬间席卷了整个熔岩祭坛,甚至穿透了空间,震荡着更遥远的黑暗!魔瞳那庞大的漩涡形体以前所未有的幅度疯狂扭曲、震荡起来!猩红的核心光芒瞬间变得紊乱、黯淡!那道被血刺扎入的焦黑裂痕周围,暗红近黑的污秽能量如同坏死的脓血,混合着崩碎的空间碎片,猛烈地喷溅出来!
它受伤了!真正意义上的重创!被一只它视为尘埃的“虫子”,用最惨烈、最诡异的方式,狠狠捅进了要害!
整个祭坛的空间因为这恐怖存在的剧痛和暴怒而剧烈扭曲、崩塌!无数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在熔岩池上空闪现、蔓延!
而发出这绝命一击的飞雪,身体如同被彻底抽空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眉心处燃烧的银色火焰彻底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仿佛被洞穿的可怖痕迹。她全身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怨念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凸起,又迅速黯淡、隐没,留下大片大片紫黑色的淤痕和龟裂的皮肤。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
上方,是陷入狂暴剧痛、疯狂扭曲的深渊魔瞳。碎裂的空间裂缝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在她周围时隐时现。
下方,翻涌的污血熔岩池中,被魔瞳力量震碎的祭坛碎片混合着粘稠的黑血,如同肮脏的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
一滴冰冷、粘稠、散发着刺鼻腥臭的污血,恰好滴落在飞雪苍白如纸、布满血污的脸颊上,缓缓滑落,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