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裂隙的瞬间,外界暗红色的天光刺入眼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
众人还来不及喘息,身后裂隙深处传来的恐怖撞击声与那如同实质般涌出的猩红威压,便如同催命的符咒,逼得他们继续向前亡命奔逃。
叶尘抱着昏迷的白月魁,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担。道基裂痕带来的剧痛与灵魂被魔枢持续侵蚀的灼痛交织,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这边!前面有片乱石林,可以暂时躲避!”胥童眼尖,指着前方一片嶙峋怪石构成的区域喊道。
那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众人拼尽最后力气,冲入石林之中,寻了一处背靠巨大岩壁、相对隐蔽的凹陷处,纷纷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与深入骨髓的疲惫。
叶尘小心翼翼地将白月魁平放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再次探查她的状况。肩头的暗红纹路已经消退大半,呼吸虽然微弱但趋于平稳,只是脸色依旧苍白,昏迷不醒。强行祛除猩红孢子的过程,对她本就透支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他收回手,自己也踉跄着靠坐在岩壁旁,立刻闭目内视。
情况比他预感的还要糟糕。
暗金道台上,那道裂痕如同丑陋的蜈蚣,蜿蜒盘踞,几乎贯穿了三分之一的道台表面。裂痕边缘,丝丝缕缕的漆黑气息不断渗出,侵蚀着周围残存的金色道基。魔枢“岳”的意志如同跗骨之蛆,低语、诱惑、威胁,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神防线。
更麻烦的是,他体内的灵力几乎涓滴不剩,经脉空荡干涩,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没有灵力滋养,道基的伤势只会不断恶化,魔枢的侵蚀也会愈发猖獗。
他需要灵气,急需!
但这个世界,纯净的灵气早已不存,唯有那遍布天地、被污染的邪灵气——猩红素。
吸收它们,无异于饮鸩止渴,会加速魔枢的苏醒和他自身的堕化。
可不吸收,他很快就会油尽灯枯,别说保护这些人,连自身都难保。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叶尘……你的伤……”胥童处理好自己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抓伤,看向叶尘,眼中充满担忧。此时的叶尘,脸色灰败,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与之前那个挥手间符咒焚邪、剑气纵横的修仙者判若两人。
叶尘缓缓睁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周围,幸存者算上他和白月魁,只剩不足十人,个个带伤,神色萎顿,武器破损,弹药耗尽。他们蜷缩在岩石的阴影里,如同受伤的野兽,警惕而绝望。
远处,那裂隙出口的方向,隐隐传来噬极兽的咆哮和某种沉重物体移动的闷响。那个“猩红主宰”并未放弃追踪,它或许暂时被狭窄的地形所阻,但破封而出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被困住了,前有未知险地,后有灭顶追兵,自身状态跌落谷底。
绝境。
彻头彻尾的绝境。
叶尘的目光再次落回白月魁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想起她之前持刀而立,星辉流转,与自己并肩而战的画面。想起胥童、山大、碎星、夏豆他们信任乃至依赖的眼神。
还有……那冥冥中,或许尚存一线生机的星阙宗传承,以及必须弄清楚的血魔老祖与宗门覆灭的真相。
他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现在死。
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重新闭上双眼,神识沉入体内,不再试图压制那躁动的魔枢,而是……主动靠近那暗金道台中央的漆黑漩涡。
【汝……终于……明智……】
魔枢“岳”的意念带着一丝嘲弄与贪婪。
“我需要力量。”叶尘的意念冰冷而直接,“告诉我,如何‘安全’地汲取这里的邪灵气。”
【安全?呵呵……与虎谋皮,何来安全?】魔枢的低语如同毒蛇吐信,【不过……若只是初步转化,暂解燃眉之急,倒有一法……以汝残存道基为熔炉,引邪灵入体,经漩涡初步淬炼,去其狂暴,留其本源……然其中痛苦,非常人所能忍,且有沉沦之险,汝……敢否?】
叶尘沉默。
他知道这绝非善法,魔枢必然有所隐瞒,甚至可能埋下更深的陷阱。这所谓的“初步淬炼”,很可能就是将他一步步拖入歧路深渊的开始。
但,他还有的选择吗?
看着身边昏迷的白月魁,看着那些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的幸存者,感受着自身即将崩溃的状态和远处不断逼近的死亡威胁……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护法,我需要尝试恢复。”叶尘对胥童和山大沉声道,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胥童和山大都看到了他眼中那非同寻常的决然,心中一凛,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挣扎着起身,一左一右守在了凹陷处的入口,尽管他们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叶尘不再犹豫,双手在膝上结出一个古怪的法印。这不是星阙宗的正统法诀,而是他根据魔枢传递的零碎信息,结合自身对能量本质的理解,临时推演出的、极其凶险的纳气法门。
他放开了对周身窍穴的封锁。
刹那间,周围空气中弥漫的、淡红色的猩红素,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向他涌来,透过皮肤,钻入经脉!
“呃啊——!”
难以形容的痛苦瞬间爆发!
那不再是单纯的灵魂灼痛,而是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细针,混合着腐蚀性的毒液,在他每一条经脉,每一个窍穴中疯狂穿刺、灼烧!邪灵气中蕴含的疯狂、混乱、暴戾的意志,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额角、脖颈青筋暴起,如同蠕动的蚯蚓。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不断从嘴角、眼角、鼻孔甚至耳孔中渗出,模样凄惨可怖。
胥童和山大回头看到这一幕,皆是骇然失色,但他们不敢打扰,只能死死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叶尘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他紧守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引导着那狂暴涌入的邪灵气,汇向道基深处的漆黑漩涡。
漩涡如同磨盘般缓缓转动,将涌入的邪灵气吞噬、绞碎。一部分更加精纯凝练,但也更加冰冷死寂的黑暗能量被吐出,融入他干涸的经脉,勉强维系着他的一线生机。而更多的狂暴意志和杂质,则被漩涡本身吸收,使得那漩涡的旋转似乎又加快了一丝,颜色也更加幽深。
这是一种饮鸩止渴的交换。他获得了短暂续命的力量,付出的却是道基更深的污染与魔枢更进一步的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叶尘周身的暗红色渐渐褪去,颤抖也缓缓平息。他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腥臭气息的淤血,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浸透。
他缓缓睁开双眼,眸底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漆黑光芒一闪而逝。
力量恢复了一些,虽然驳杂不纯,带着刺骨的寒意,但至少让他暂时摆脱了油尽灯枯的状态。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道基上的裂痕边缘,已经被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黑色。魔枢“岳”的低语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满足的意味。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僵硬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冷而强大的黑暗灵力,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歧路,他已经踏上了。
“叶尘,你……”胥童看着他,欲言又止。此时的叶尘,气息虽然不再萎靡,却多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疏离。
“我没事。”叶尘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失去了之前的温润,多了一丝金属般的冷硬,“准备一下,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他走到白月魁身边,再次将她抱起。这一次,他的动作稳了许多。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碎星突然低呼:“有情况!天上!”
众人抬头,透过石林的缝隙望去。只见暗红色的天幕下,一个黑点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迅速靠近,伴随着低沉的引擎轰鸣声。
是灯塔的飞行器!
是敌是友?
所有人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而叶尘,感受着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看着怀中昏迷的同伴,再看向那逐渐清晰的飞行器,眼神冰冷而锐利。
无论是噬极兽,是灯塔,还是那即将追来的猩红主宰……
谁想阻止他活下去,找到真相,他便……遇神杀神,遇佛斩佛!
这条歧路,他走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