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发生在方寸之地的无声战争。
叶尘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片丹田的废墟之上,与那缕源自魔枢“岳”的冰冷气息,进行着凶险万分的拉锯。每一次引导自身本源星火去“温暖”那些被强行“焊接”的疤痕,都像是在用微弱的烛火去烘烤万年玄冰,不仅进展缓慢,更伴随着神念被冻结、被侵蚀的刺骨寒意。
魔枢的气息冰冷而死寂,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与纯粹到极致的掠夺本能。它似乎并无主动毁灭叶尘的意图,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扩散,如同水往低处流,本能地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同化成与它一样的冰冷与死寂。
而叶尘的本源星火,虽然微弱,却蕴含着他不屈的意志、数百年的道韵感悟,以及星陨殿传承中那一点关于“生”与“净”的微弱烙印。这是他与魔枢本质上的区别,也是他此刻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根基。
融合的过程,并非和谐的交融,更像是两种截然不同、本质相斥的物质被强行挤压在一起。每一次成功的“温暖”,都意味着叶尘需要付出更多的心神,消耗本就所剩无几的本源星火。新形成的“疤痕”区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质感——底色是魔枢的暗沉与冰冷,表面却流淌着一层极其稀薄的、属于叶尘的温暖辉光,两者界限模糊,相互渗透,形成了一种极不稳定的平衡。
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创造什么。这绝非正统的修仙路数,甚至可能是一条前所未有、布满荆棘、直通深渊的歧路。但他别无选择。停下,就意味着被魔枢的力量彻底侵蚀,道基化为冰冷的死物,自身意志也将被同化或湮灭。
只能前进,在这条未知的、危险的道路上,蹒跚前行。
就在他刚刚将一道新的、较为粗大的裂痕用这种危险的方式“融合”了三分之一,心神消耗巨大,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之时——
一股截然不同的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轻轻荡入了他的感知。
这波动并非来自他自身,也非来自魔枢,更不是那持续输入的生命源质。它……来自外部,带着一种熟悉的、清冷而坚韧的剑意,以及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关切?
是白月魁!
她的意识……苏醒了?或者,至少是部分恢复了感知?
那股意念波动极其小心,仿佛怕惊扰到他,只是在他意识的外围轻轻触碰,传递着一个简单的信息:你还好吗?
叶尘心中一震,险些让正在引导的本源星火失控。他强行稳住心神,分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意念,尝试回应。
无法传递复杂的讯息,只能勉强传递出一种“仍在挣扎”、“未死”的模糊状态。
对方的意念似乎停顿了一下,随即,一股更加清晰的、带着安抚与鼓励意味的波动传来。并非力量上的支援,而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共鸣,仿佛在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股共鸣,如同微暖的风,吹散了他意识中因长期孤军奋战而积聚的一些阴霾与疲惫。那摇曳的本源星火,似乎也因此稳定了一丝。
也就在这时,叶尘敏锐地察觉到,那持续输入他体内的、纯净的生命源质,似乎也随着白月魁意识的苏醒,而变得更加……“灵动”了一些。不再是之前那种无意识的涓涓细流,而是带上了一种明确的导向性,更加精准地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甚至隐隐试图分担一部分他修复道基的压力。
虽然这外来的力量层次远不足以介入他与魔枢的凶险融合,但这种“被理解”和“被支持”的感觉,依旧给了他莫大的慰藉。
他收敛心神,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投入体内的战场。
有了白月魁意念的无声支持,他感觉自己的意志似乎更加凝练了几分。再次引导本源星火去融合魔枢疤痕时,虽然依旧艰难,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孤立无援之感。
时间一点点流逝。
他“焊接”并“温暖”了第七道裂痕,第八道……
丹田废墟的边缘,那圈由异种力量融合而成的“疤痕带”逐渐成型,散发着一种既危险又奇异的气息。它像是给这片濒临彻底崩溃的废墟,强行打上了一圈冰冷与温暖交织的“补丁”,暂时止住了崩散的趋势。
但也仅此而已。
相对于整个道基的损毁程度,这圈“补丁”覆盖的范围,依旧微不足道。而且,叶尘能感觉到,魔枢“岳”似乎也因为这持续的、小规模的逸散与融合,而产生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变化。它依旧沉寂,但那沉寂之中,仿佛多了一丝……“关注”?
它不再是无意识的扩散,而是开始以一种更隐晦的方式,观察着叶尘的举动,观察着这种奇特的融合过程。
这绝非好事。
叶尘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必须加快进度,至少要在魔枢产生更进一步的、不可控的变化之前,稳住道基最基本的结构,重新夺回一些主动权。
他将目标,投向了丹田废墟中央,那几缕摇曳的本源星火之下,一处相对完整、但布满了最深最密裂痕的核心区域。那里,曾是金丹悬浮之地,是道基最根本的所在。
修复那里,风险无疑最大。一旦失控,可能引发整个废墟的连锁崩塌。
但收益也可能最大。若能稳住核心,哪怕只是最微小的一部分,他也算是真正在这片废墟上,重新立下了一个支点。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层面的),调动起那圈刚刚形成的、“补丁”区域中一丝混合了自身意志与魔枢气息的奇异力量,混合着更多的自身本源星火,小心翼翼地,如同持着千钧重担,又如同绣花般精细,朝着那片核心区域的边缘,一道如同深渊般的巨大裂痕,探了过去。
成败,在此一举。
外界,临时营地的医疗区内,一直昏迷不醒的白月魁,眼睫再次剧烈颤动起来,眉头紧蹙,仿佛在梦中经历着极大的痛苦或专注。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周身隐隐有极其微弱的、纯净的灵光一闪而逝。
守在她旁边的碎星立刻察觉,连忙低声呼唤:“月魁姐?”
白月魁没有回应,但她的呼吸似乎变得略微急促了一些,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叶尘的身体也同步发生了反应。他原本只是细微痉挛的指尖猛地收紧,抓皱了身下的布料,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
他体内那场关乎存亡的道基之争,显然到了最凶险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