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的医疗区弥漫着消毒液冰冷的气味,叶尘所在的监护室更是被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笼罩。生命维持装置的屏幕依旧显示着令人绝望的平直线条,只有偶尔因设备本身电流干扰产生的微小抖动,证明仪器仍在工作。
然而,在这具看似毫无生机的躯壳内部,一场无声的重塑正在艰难进行。
叶尘的识海,那片因金丹燃烧而崩碎的废墟,此刻正被三股微弱却坚韧的力量维系着。星骸道种的残骸如同破碎的磁石,缓慢吸附着漂浮的灵识碎片;宗主心玉所化的清辉则如最细腻的织工,尝试修补裂痕;而玄玑长老遗留的那道蓝色流光,如同指引方向的古老星图,以其对星殒殿法则的深刻理解,引导着重组的方向。
这个过程缓慢得近乎残酷。每一次灵识碎片的拼接,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叶尘的身体也会偶尔出现细微的、不受控制的痉挛。魔气的残余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干扰着这个过程,试图将重聚的灵识再次拖入污染的深渊。
但叶尘那历经磨砺的意志,如同黑暗中不灭的星火,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他能“看”到,在破碎的金丹核心处,一点全新的、更加凝练的微光正在艰难孕育。那不是恢复旧观,而是破而后立,是在彻底毁灭的灰烬中,以道种、心玉、前辈馈赠为基,汲取着外界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灵能粒子,构筑着某种……更古老、更本质的东西。
外界,灯塔内部因白月魁小队的回归和叶尘的濒死,暗流涌动。
镜南和胥童、夏豆接受了维克多将军和马克的详细问询。关于星殒殿、血魔老祖、熔金疤痕以及叶尘最后那惊天动地的净化,他们尽可能详尽地描述,省略了部分关于修仙的细节,只强调那是叶尘掌握的某种“上古遗族对抗玛娜生态的技术”。
即便如此,这些信息也足以震撼马克和维克多。尤其是“查尔斯可能通过熔金疤痕与星殒殿遗迹联系并试图操控危险力量”这一点,让维克多将军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灯塔的稳定高于一切,查尔斯的行为显然已经越界。
“将军,”马克沉声道,“如果镜南所说属实,查尔斯主教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灯塔的安全。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维克多眼神锐利:“证据呢?镜南的探测器损毁了,仅凭口述,不足以扳倒一位掌控光影会的主教。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等他下一次行动。”
与此同时,在尘民居住的底层区域,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之前曾近距离接触过叶尘,或者在他几次动用灵力时身处附近的尘民中,有几个人开始出现异常。他们并未接触猩红素,却感到体内仿佛有一股微弱的气流在窜动,精神变得比往常亢奋,五感也敏锐了一丝。起初他们只以为是劳累过度或心理作用,但这种感觉持续存在,甚至隐隐有加强的趋势。
一个曾在叶尘被编入猎荒者时与他有过短暂交流的年轻尘民,在搬运重物时,下意识地模仿着记忆中叶尘那看似随意却蕴含玄奥的步伐,竟感觉肩上的重量轻了几分。他惊愕地停下,那股气流感也随之消失。
消息在封闭压抑的尘民区不胫而走,带着恐慌与一丝隐秘的期盼。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将其归结为“叶尘大人带来的奇迹”。
这些微弱的灵能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虽然细微,却未能逃过某些存在的感知。
光影会,查尔斯的密室。
这里没有神像,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复杂的仪器。查尔斯站在中央,手臂上的熔金疤痕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与墙壁上某个不断跳动着混乱数据流的屏幕隐隐呼应。
屏幕上,正显示着灯塔的结构图,其中几个尘民居住区的节点,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与玛娜生态和生命源质都截然不同的蓝色光点。
“感受到了吗?多么纯净……却又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查尔斯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密室低语,仿佛在与某个无形的存在交流。“这就是‘它’渴望的……未被污染的‘源质’!虽然微弱,但确确实实被激发了!”
熔金疤痕的温度升高了几分,似乎在回应他。
查尔斯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看来,这位叶尘先生,即便濒死,也在不断带来‘惊喜’。他不仅自身是完美的容器和钥匙,甚至还能像火种一样,点燃那些沉睡的‘柴薪’……很好,这会让‘净化’仪式更加顺利。”
他操作着仪器,将那几个闪烁蓝色光点的尘民区域重点标记。
“加大这些区域的监控,记录所有异常个体的数据。他们是重要的……素材。”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心腹光影教士走了进来,低声道:“会主大人,马克指挥官和镜南指挥似乎在联合调查上次地面任务的具体细节,维克多将军也表示了关注。我们是否需要……”
查尔斯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毫无波澜:“让他们查。灯塔需要稳定,维克多和马克不敢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动我。至于那个叶尘……”
他看向屏幕上代表医疗区的标记,眼神幽深。
“密切监视医疗区的一切动静。一旦他的生命体征出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变化,立刻通知我。另外,准备好‘引导’仪式所需的材料和地点,时机……就快到了。”
心腹教士躬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查尔斯独自留在密室中,抚摸着臂膀上灼热的疤痕,低声吟诵着扭曲的光影教义,眼中闪烁着如同噬极兽般冰冷的光芒。
而在医疗监护室内,对这一切毫无所知的叶尘,眉心的星痕再次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这一次,持续的时间比之前长了半秒。
一丝几乎无法感知的灵能,如同初生的藤蔓,尝试着穿透他封闭的识海,与外界那稀薄天地间,进行了一次极其短暂的、生涩的交汇。
重塑道基的第一步,在无人知晓的寂静中,悄然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