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叶尘的五感被放大到极致。金属扭曲的刺耳尖鸣、能量管线短路的噼啪爆响、远处隐约传来的惊恐呼喊，与体内金丹裂痕带来的噬骨痛楚交织，几乎要撕裂他的神魂。灯塔正不可遏制地向着猩红大地坠落，失重感裹挟着毁灭的气息，充斥每一寸空间。
他背靠冰冷震颤的管道壁，艰难喘息。胸口那枚以禁忌法门封印污染生命源质的暗红符印灼灼发烫，每一次心跳都像有烧红的铁钉凿击金丹裂痕。怀中，那块星穹宗铭牌已彻底黯淡碎裂，最后一点微温却奇异般地渗入符印中心，暂时稳住了那狂暴欲裂的能量，如同一道摇摇欲坠的闸门，拦住了即将喷发的火山。
这短暂的平衡，代价巨大。
“嗬……嗬……”
非人的嘶吼与密集的窸窣爬行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深处涌来。被能量异变吸引来的畸变怪物到了。数十双猩红的光点在扭曲的阴影中亮起，它们由废弃金属与生物组织扭曲拼接而成，表皮覆盖粗糙的暗红物质，涎液滴落处，合金地板被腐蚀出滋滋白烟。
腥风扑面！一头形似剥皮猎犬的怪物率先扑来！
叶尘眼神一厉，强提体内那丝因平衡达成而勉强能调动的微弱灵力，侧身、拧腰、旋臂！动作因伤势而滞涩，却精准避过扑咬，右手并指如剑，凝聚最后灵力，点向怪物头颅与金属脊椎连接的脆弱之处！
噗嗤！
指尖戳破坚韧皮革，精准点碎内部核心。怪物哀嚎一声，猩红目光熄灭，瘫软化作腥臭暗红黏液。
但更多畸变体蜂拥而至！
叶尘步法展开，在狭窄的废墟与管道间腾挪闪避。每一次移动都牵扯全身伤势，冷汗浸透衣衫。他无法动用法术，只能依靠刻印在骨子里的星穹宗基础炼体战技，指、掌、拳、肘，乃至拾起的断裂金属管，皆成武器。动作古朴高效，带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武道韵味。
砰！咔嚓！噗嗤！
又一头怪物被点碎核心倒下。但更多利爪尖齿在他身上添着新伤。流血反而更刺激怪物凶性。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目光扫过怪物尸体留下的暗红黏液，一个疯狂念头闪过——这些低级畸变体的核心，同样蕴含微量被污染的生命源质！虽驳杂不堪，充满恶念，但……
他猛地咬牙，冒险运转那残缺的净化法门！并非吸收，而是——牵引！
功法运转刹那，胸口符印剧跳，平衡险些打破！但周围怪物尸体逸散的微量生命源质，竟真的受到微弱吸力，丝丝缕缕汇向叶尘！他立刻将这些驳杂能量引导向指尖，而非纳入体内！
嗤！
并指如剑点出，指尖附着上一层极淡却不稳定的暗红能量！这一指威力大增，直接洞穿另一头扑来怪物的胸膛！
有效！但……
“呃啊！”叶尘闷哼，脸色更白。这种粗暴手段对心神负担极大，每次牵引都让胸口符印剧烈波动，如在悬崖边跳舞。更重要的是，此法似乎再次隐隐触动了某个遥远而冰冷的意志。
「……窃取……虫豸……」
低语声比之前微弱模糊，却依旧冰冷恶毒。
叶尘不管不顾，继续以战养战，在生死线上挣扎。每一步踏在深渊边缘，每一次出手都可能招致更可怕反噬。
灯塔指挥大厅，应急照明忽明忽灭，映照着一张张惊恐扭曲的脸。
主屏幕大多漆黑，仅存的几个窗口闪烁着混乱数据和雪花。镜南被两名忠诚操作员搀扶，靠在主控台边，肩头包扎处仍在渗血。她盯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高度警报和结构应力警告，嘴唇抿得发白。
“高度损失过快！”
“主体结构多处断裂！”
“我们……正在坠落！”
绝望弥漫。
“城主指令！启动所有备用动力，优先维持核心舱室稳定！放弃下层非必要区域！”查尔斯的心腹通过通讯器嘶喊，做最后挣扎。
“闭嘴！”镜南猛地抬头，眼中血丝遍布，却锐利如刀，“所有剩余能源，导入姿态调节喷口和缓冲装置！计算最优撞地角度，目标——尽可能保存主体结构！执行！”
她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求生，是此刻唯一目标。
操作员们下意识执行指令。这是本能。
就在这时，一名紧盯能量监测屏的操作员惊叫：“报告！b区能源管道附近检测到异常低强度能量波动！模式……无法识别！有大量低阶生命信号正在快速消失！”
镜南猛地看向那个屏幕区域，心跳骤停一瞬。
是他？那个尘民9027？还没死？而且在战斗？
她立刻想起那逆转能量流向、导致灾难却也中断“神启”的爆炸。是他做的？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他或许是唯一的变数！
“距离撞击还有多久？”
“最多三分钟！”
镜南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重大决定。她快速低声对身边最信任的操作员吩咐几句，递过一个最高权限指令密钥。
“去备用紧急逃生通道！应该还能用！找到他！尽可能带他回来！如果……他拒绝或情况失控……”镜南声音一顿，闪过一丝复杂，“……你知道该怎么做。”
操作员重重点头，毫不犹豫转身冲入侧门黑暗。
镜南目光重回主屏幕，看着那不断逼近的猩红扭曲大地，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她在进行一场豪赌。
下层b区。
叶尘周身覆盖暗红黏液与怪物残骸，拄着扭曲金属管勉强站立，呼吸急促如破风箱。周围暂时安静，最后一只畸变体倒在脚下。
强行牵引驳杂能量战斗的后遗症显现，经脉如被砂纸磨过，胸口符印跳动愈发不稳，那冰冷低语也清晰了一丝。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脚下甲板震动规律改变！不再是单纯坠落，似有部分推进器在尝试重启，进行姿态调整！
灯塔还在挣扎！但也意味着，最终撞击即将到来！
必须离开！
他强撑伤体，辨认方向，朝着记忆中层低结构固的区域挪动。
没走多远，前方通道拐角，一道光束突然射来，锁定了他！
“不准动！举起手！”一名穿着城防军制服、眼神却有些不同的士兵举枪小心靠近。他扫过周围狼藉战场和叶尘惨状，瞳孔微缩。
叶尘停步，冰冷看着对方，体内最后一丝危险灵力无声流转。他认得这武器，能轻易洞穿他此刻毫无防护的身体。
士兵压力极大，枪口微颤，仍坚持道：“奉镜南主管命令，带你前往安全区域！立刻放下武器，跟我走！”
镜南？
叶尘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那个之前帮他，又被他间接救了一次的女人？她想做什么？招揽？囚禁研究？
末世之中，信任是最奢侈的东西。尤其在他状态极差，对方持枪的情况下。
叶尘未放下金属管，反而握更紧，声音因伤势消耗沙哑异常：“……如果我说不呢？”
士兵脸色一紧，手指下意识扣紧扳机：“请不要让我难做！灯塔即将坠地，没时间了！”
紧张对峙在黑暗弥漫。
突然——
轰！！！！
远超之前的恐怖巨响从灯塔底部传来！伴随无法形容的剧烈撞击撕裂声！整个灯塔如被巨神踩碎，猛地下顿、倾斜！
天旋地转！
所有灯光彻底熄灭！
巨大过载将叶尘和士兵狠狠抛起，砸向坚硬金属墙壁！
在意识被黑暗吞没的最后一瞬，叶尘只觉毁灭性冲击力席卷全身，骨头仿佛寸寸碎裂。无尽痛苦深处，那双冰冷跨越空间的魔瞳，似乎再次缓缓睁开，投来一丝夹杂痛苦、愤怒……及更浓烈贪婪的注视。
北极冰盖之下，万古坚冰破碎巨响淹没深海。那座巍峨星殒旧殿剧烈震颤，表面覆盖的暗红脉络疯狂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封而出。
……
刺骨冰冷将叶尘激醒。
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胸口符印灼烫稍减，却仍沉重如山。金丹裂痕依旧，灵力近乎干涸。
他发现自己半浸在冰冷浑浊的积水中，四周是扭曲变形的金属舱壁和断裂管线，火花不时闪烁，映亮这片狭小废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机油和某种……泥土的腥气。
灯塔，坠地了。
他艰难移动，检查自身。多处外伤，但骨头似乎未致命断裂，是不幸中的万幸。怀中那碎裂的铭牌已彻底化为齑粉，只余一点微弱感应与胸口符印相连。
远处传来断续的呻吟、哭泣以及……噬极兽特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嘶吼。
必须尽快恢复一丝力量。
他强忍剧痛，盘坐而起，尝试运转那残缺的净化法门。神识沉入体内，引导着那因铭牌余温而暂得平衡的符印能量，依照玄奥路径缓缓运转。
滋滋——
微弱却坚定的净化之力流过经脉，一丝丝暗红气流被从符印中抽离，汇入循环。流过特定经脉节点时，污浊褪去，暴戾平息，化为缕缕精纯无比的无色本源能量，沉入丹田，滋养那枚布满裂痕的金丹。
过程缓慢痛苦，转化效率十不存一，但确是实实在在的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远处一声惊恐尖叫划破废墟寂静，叶尘才猛地睁开眼。
眼底金光一闪而逝，体内多了一丝微薄却真实的灵力。伤势依旧沉重，但至少有了些许行动之力。
他小心翼翼起身，循着声音来源，在扭曲金属废墟间潜行。
很快，一幕惨剧映入眼帘：几名幸存尘民（从破烂衣物辨别）正惊恐后退，他们面前，一头低级蛇狗噬极兽缓缓逼近，猩红目光锁定猎物，口器滴落涎液。
尘民手中只有简陋工具，绝望弥漫。
叶尘目光一凝。若在平日，这等低级噬极兽他弹指可灭。但此刻……
他目光扫过地面一根尖锐断裂金属管，悄无声息拾起。体内那丝微弱灵力注入其中，金属管尖端泛起微不可查的金芒。
咻！
金属管脱手飞出，精准贯穿蛇狗头颅，将其钉在地上！噬极兽剧烈抽搐几下，化作一地腥臭黏液。
幸存尘民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从阴影中走出的叶尘——一个同样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尘民”。
“你……你是谁？”一个胆子稍大的青年颤声问。
叶尘未答，走近那滩黏液，俯身探查。生命源质已开始消散回归生态，但他掌心微旋，那残缺功法运转，竟强行攫取住一丝逸散的源质，掌心泛起暗红微光。
「蝼蚁……安敢……」
冰冷低语再次隐约传来，带着怒意。
叶尘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符印躁动，将那丝驳杂源质纳入体内，经功法运转，化为更细微的一丝无色灵力。
此举危险，如饮鸩止渴，却是当前最快恢复方式。
他看向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尘民，沙哑开口：“哪里还有……像这样的怪物？”
片刻后，在几名尘民既恐惧又带着一丝希冀的指引下，叶尘游走于这片沦为废墟的灯塔边缘区域，如暗夜中的猎手，专门寻找落单的低级噬极兽。
动作依旧迅捷精准，往往一击毙命。每次击杀，他都强行汲取一丝污染源质，转化为微弱灵力。胸口符印因此跳动不休，魔印灼烧感也未曾减弱，但那冰冷的愤怒低语，似乎因北极方向的某种变故（或许是苏醒受挫）而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的气息，在一分分微弱却坚定地恢复。
偶尔遭遇小股噬极兽，他便引开它们，在废墟间周旋，利用地形逐一击杀。整个过程冷静得近乎冷酷。
那些被他间接救下的幸存者，远远看着那道在腥红雾气中穿梭、与可怖怪物搏杀的身影，目光由恐惧、疑惑，逐渐变为一种复杂的敬畏。
他们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这个和他们一样穿着尘民衣物的人，拥有着难以理解的力量，似乎在……猎杀怪物？
消息开始在小股幸存者中悄悄流传：有一个神秘的“猎手”，在清理怪物。
叶尘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必须尽快恢复实力。灯塔坠毁，外部威胁环伺，内部亦不安宁。查尔斯、光影会、那个苏醒的“它”……危机远未结束。
当他再次将一头扑来的地吼兽头颅踩碎，汲取那丝微弱源质时，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废墟某个方向。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断壁残垣之上，正静静地看着他。
月色穿透猩红雾气，洒落在那人银白短发和冷冽容颜上。
是白月魁。
她的目光掠过地上快速消散的噬极兽残骸，最终落在叶尘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看来，灯塔的坠落，倒是摔出了一点……意想不到的东西。”她的声音清冷，穿透夜幕。
叶尘缓缓直起身，体内那丝刚刚恢复的灵力悄然流转，胸口符印微微发热。
新的遭遇，或许意味着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