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魁踉跄后退,喉间腥甜翻涌,那口逆血终究未能压下,点点殷红溅落在焦黑的地面上,迅速被贪婪的土壤吸收。胥童和夏豆惊呼着上前搀扶,却被她抬手制止。她抹去唇边血迹,目光死死盯住那座重归沉寂的剑冢,心脏仍在为方才那惊悚一瞥而剧烈跳动。
那只冰冷的、充满戏谑与贪婪的深渊魔瞳,仿佛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识海深处。那不是幻觉,是警告,是某个恐怖存在的惊鸿一现,透过剑冢这个短暂的“窗口”,向窥探者投来的一瞥。
“老板,你看到了什么?”碎星警惕地环视四周,弓弩始终对准剑冢,声音紧绷。
“……一些碎片,古老的灾难,还有……眼睛。”白月魁声音沙哑,尽量压下神魂深处传来的战栗感。她无法详细描述,那景象太过骇人,且蕴含的信息庞杂混乱,远超她当下能理解的范畴。她只明确一点:叶尘的牺牲,似乎触动了一些更深层、更可怕的东西。
剑冢依旧寂静矗立,表面的微光平稳了许多,不再有之前的剧烈波动。它持续散发着淡淡的净化场域,将周围的猩红素排斥在外,形成这片死亡之地中唯一的安全孤岛。但经过刚才的异变,无人再敢轻易靠近其核心,那代价太过沉重。
“收集所有能用的物资,尤其是能量指标异常的噬极兽残骸碎片,动作快!”白月魁强压下不适,迅速下令。她的目光扫过地面,注意到一些被净莲火彻底净化后的噬极兽骨骼碎片,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石质感,内部似乎还残留着极微弱的纯净能量波动。她小心地用刀尖挑起一块,指尖触碰的瞬间,竟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宁,而非玛娜生态固有的污秽与躁动。
胥童和夏豆立刻行动起来,利用随身携带的简陋容器收集那些特殊的骨片和土壤样本。碎星则跃上一处较高的焦黑岩体,担任警戒。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荒原,远处,被暂时净化的区域边缘,浓稠的猩红雾霭依旧在翻滚,隐约可见新的蛇狗身影在其中躁动徘徊,却似乎对这片剑冢领域心存忌惮,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
“它们不敢进来,但这片‘干净’地方太小了,我们撑不了太久。”碎星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忧虑。
白月魁何尝不知。剑冢的存在如同黑夜中的孤灯,吸引着飞蛾,也必然会引起更强大猎食者的注意。她低头看向手中那枚温润的骨片,又望向剑冢核心。叶尘……这就是你为我们争取到的时间和机会吗?
灯塔,光影大厅。
“呃!”查尔斯闷哼一声,猛地向后倒退两步,脸色瞬间苍白。灵视之池中那根由他精神力凝聚的猩红触须,在接触到剑冢核心银光的刹那,竟被一股灼热而凌厉的意志强行斩断、焚毁!
反噬的力量沿着无形的连接冲击回来,让池中粘稠的液体剧烈爆炸,溅起数尺高的血浪,几滴落在他的教袍上,立刻腐蚀出焦黑的孔洞,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主教大人!”一旁的荷光者梵蒂立刻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查尔斯抬手,示意自己无碍。他剧烈地喘息着,优雅从容的面具第一次出现裂痕,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
“无妨。”他稳住呼吸,声音却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旧世界的遗毒,果然顽固而危险。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证明其价值非凡。”
他凝视着逐渐平复下来的池面,方才那瞬间的交锋,他虽然吃了亏,却也并非全无收获。他清晰地感知到了那座剑冢所蕴含的、迥异于生命源质和猩红素的能量属性——更纯粹,更古老,更接近光影之主教义中描述的“源初之力”,却又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排他性与毁灭性。
更让他心悸的是,在精神力被斩断的前一瞬,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注视,那绝非来自剑冢本身,而是源自更深、更黑暗的地方,充满了亘古的恶意与贪婪。那感觉一闪而逝,却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是错觉?还是……那片大地下还沉睡着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一阵轻微的刺痛,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探入,无数混乱的低语和扭曲的画面碎片不受控制地涌现:破碎的宗门、搏动的巨卵、苍白的躯体、被机械缠绕的生物组织……最后,是一只冰冷的、俯瞰一切的魔瞳!
“呃啊……”查尔斯忍不住按住额角,这些幻象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阵阵心悸和一种莫名的、被蛊惑般的冲动——必须得到那座剑冢,必须掌控那种力量!这冲动如此强烈,几乎压过了他对未知的警惕。
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猩红,转瞬即逝。
“梵蒂,”他重新站直身体,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却更添几分阴冷,“传令能源控制室,加大下方区域的生命源质波动监测等级,我要知道那座‘骨山’的任何细微能量变化。同时,让城防军做好准备,或许……我们需要一次‘回收’行动。”
“是,主教大人。”梵蒂躬身领命,面具下的表情无人得知。
查尔斯再次看向灵视之池,池面已大致平静,只余细微涟漪。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痴迷的笑意。
叶尘,你死了,却留下了如此有趣的遗产。它不该埋没在尘土之中,而应被供奉于光影之主的神坛前,发挥其真正的价值……或者,由我亲手拆解,洞悉其全部奥秘。
地底深处,猩漩核心。
暴怒的咆哮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耐心的冰冷怨毒。血魔老祖的意志如同盘踞在蛛网中央的毒蛛,默默感受着来自上方那两个“小虫子”的细微动静。
查尔斯的精神窥探,白月魁的生命源质触碰……都被它清晰地感知到了。
尤其是那个光影会的小虫子,其精神中充斥的贪婪、权欲与虚伪,简直是绝佳的食粮与催化剂。它悄然注入的那一丝恶念毒息,看来已经开始发酵了。
“争吧……抢吧……蝼蚁们……”古老的意念在污秽的灵能浆液中回荡,带着残忍的愉悦,“待尔等耗尽那星穹余孽最后的力量……便是吾收回一切之时……”
那座剑冢,以星穹宗最后传人的道胎和此地无数骸骨凝聚,其核心确实蕴含着一丝难缠的净化法则,对它的侵蚀有着暂时的克制。强行摧毁,代价不小,且可能损及这具尚未完全复苏的化身。
但若是让那些灯塔上的虫子,或者地面那些侥幸存活的小老鼠们去内斗,去尝试掌控甚至破坏剑冢,消耗其本源力量……那便是最省力的方式。
它庞大的意志缓缓收缩,如同蛰伏的巨兽,刻意收敛了自身散发出的污染波动,甚至稍稍减缓了对此地灵脉的侵蚀速度。它需要营造一种假象,一种它已被重创退缩的假象。
让那些虫子们,暂时安心地在那座脆弱的骨山周围,上演他们可笑而短暂的戏剧吧。
它的注意力,更多地投向了灵视之池另一端那个叫查尔斯的人类灵魂。那充斥着野心与虚妄的灵魂,是如此可口,如此易于扭曲……或许,可以稍稍“帮助”他一下,让他能更快地给那座剑冢,以及那些地面幸存者,带来足够的“麻烦”。
一股极其隐晦、几乎无法察觉的黑暗波动,再次顺着那未完全断绝的精神联系,悄然流向灯塔。
地面,剑冢旁。
白月魁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仿佛被暗中的毒蛇盯上。她猛地抬头望向灯塔的方向,又警惕地扫视四周沉寂的荒原和地面。
一切似乎很平静,剑冢领域依旧稳固,远处的噬极兽依旧徘徊不前。
但那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她握紧了手中的唐横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叶尘用命换来的喘息之机,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短暂。
而他们所能依仗的,似乎只有这座沉默的骸骨之山,以及其中那一点或许即将熄灭的、最后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