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穹顶的撕裂巨口处,不断坠落的碎岩与凝固的、色泽暗沉的昔日灵金构件,砸在布满污秽符纹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扭曲的咆哮,如同这星穹宗遗址垂死脏腑的最后痉挛。尘霾混合着浓得化不开的、带着铁锈与腐肉腥甜的邪灵气,翻滚着,吸入口鼻便是火烧火燎的痛楚,更侵蚀着本就摇摇欲坠的神识。
叶尘单膝跪地,玄冰符残存的寒气在他体表凝结又迅速被周遭高温邪气蒸腾,发出滋滋的蚀响。
左肩查尔斯那灵能弩矢造成的伤口早已溃烂发黑,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蠕动着的幽紫色菌斑状纹路。
那是光影之主寄生孢子被地煞之气与贪狼符影强行摧毁后残留的恶性脓毒,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撕裂经脉的剧痛。
但他此刻几乎感觉不到肩头的痛苦,更大的煎熬来自颅内。
道种之内,那片本应清辉流转的微型星穹,此刻已被粘稠猩红覆盖百分之九十三。
邪念如亿万根烧红的毒针,持续穿刺着他的神魂核心,幻象丛生:血海翻波,白骨筑塔,师尊临终前的诅咒与不甘化作扭曲的魔音反复吟唱……最后残存的一丝星火本源,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被压迫在识海最偏僻的角落,仅能维系着他最后一点清明不灭。
他猛地咳出一口污血,血落在地,竟冒出丝丝黑烟,腐蚀着地面残存的玉石板。
“呃啊!”
震耳欲聋的咆哮并非来自人类喉舌。
兽化已达百分之九十五的马克,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撕裂尘霾的狂暴飓风,覆盖着坚硬骨甲与扭曲肉瘤的四肢以不符合其体型的恐怖速度奔袭,目标直指废墟中央那颗缓缓升腾、漠然睁开的血魔祖眼!
他所过之处,地面崩裂,残留的金属断壁被轻易撞飞,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哀鸣。
属于人类的理智早已被兽性和某种更原始的、对那巨眼纯粹毁灭气息的仇恨所淹没。
“马克!回来!”
白月魁的嘶喊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她瘫倒在冰冷的界碑旁,右臂自肩部以下彻底焦黑碳化,呈现出枯枝般的脆弱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左臂上那压制多年、反噬自身的魔纹已彻底消失,不是驱散,而是连同她的血肉生机一并燃烧殆尽,用于绘制那一道逆转绝境的残缺血遁符。
生命力如同退潮般从她体内流逝,视野已经开始发黑、晃动,唯有那巨眼散发的毁灭性能量波动,像冰冷的针不断刺击着她即将沉寂的神识。
飞雪躺在不远处的碎石堆中,昏迷不醒,但嘴唇却在不自主地微微开合,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呓语:“…祭品…宗主的…眼睛…看到了…北纬…三十七…二十…巢…”
每一次呓语,她眉心处那伪形术崩解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识海便剧烈波动一次,逸散出的微弱精神碎片都带着血魔老祖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与阴冷。
青锋挣扎着想爬起来,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内腑的重伤,炼气三层的微薄修为在如此高浓度的邪气环境下几乎窒息。
他惯用的那柄蛇狗脊骨剑早已在之前的死战中彻底崩碎,化为满地惨白的骨渣。
然而,他的右手掌心,那被叶尘星火本源符纹烙印过的地方,却滚烫无比,皮肤下仿佛有熔金流动,形成一个清晰而灼热的复杂印记,与周遭无所不在的邪灵气产生着某种奇特的、既排斥又隐隐吸引的共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灼痛。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电光石火。
那血魔祖眼巨瞳中央,深邃如渊的黑暗开始凝聚,压缩,周遭无数扭曲的、蠕动着的污血符纹同时亮起,散发出令人神魂都要冻结的毁灭气息。
一种高频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嗡鸣声先于攻击而至,那是庞大邪能极致压缩引发的空间哀嚎!
叶尘瞳孔骤缩。
这一击,绝非兽化马克所能抵挡!
甚至这整片废墟,都可能被彻底抹去!
他强行催动那已被污染百分之九十三的道种,试图勾动地脉残存灵机或引动周天星辰之力。
哪怕只是一丝!
但回应他的,只有道种内部猩红邪力的疯狂反扑,神魂灼痛瞬间飙升,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彻底失去意识。
不行!
灵力被彻底污染压制,符箓需神识勾勒此刻更是妄想,肉身重伤濒临崩溃…绝望的阴霾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嗬!!!”
马克咆哮着,庞大的兽化身躯悍然跃起,竟以自身为盾,扑向那祖眼凝聚毁灭光束的源头!
嗡鸣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一道粗壮无比、凝练到极致、呈现出暗红与死黑交织色彩的毁灭光柱,无声无息地从祖眼瞳孔中爆发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极致的、剥夺一切生机的死寂。光柱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被湮灭,留下扭曲模糊的残影。
轰!!!
马克的兽化身躯与那毁灭光柱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僵持,没有对抗。有的只是一面倒的、残酷无比的湮灭!
马克体表那坚硬的骨甲与扭曲增生的血肉,在接触到光柱的瞬间,就如同烈阳下的冰雪般飞速消融、汽化!
他发出惊天动地的痛苦嚎叫,庞大的身躯被光柱蕴含的恐怖动能推着疯狂倒退,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犁出深深的沟壑,身上不断爆开大团大团的腥臭血雾与组织碎片。
“马克!”
冉冰那微弱到极致的残念,从他胸前那早已彻底碎裂、只剩一点黯淡金痕的熔金疤痕中逸出最后一声悲鸣,随即,那点金痕如同燃尽的余烬,彻底黯淡、消散无踪。那最后的羁绊,碎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叶尘目眦欲裂。他看到马克的生命气息在光柱中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急速衰减。
更可怕的是,那毁灭光柱在持续湮灭马克身躯的同时,其蕴含的极致邪魔意念,也透过碰撞的接触点,疯狂涌入马克本就濒临崩溃的识海!
百分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兽化度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飙升!一旦突破某个临界点,马克将不再是马克,甚至不再是噬极兽,而是彻底沦为只知毁灭、被血魔祖眼完全支配的魔傀!
不能再等!
叶尘猛地看向青锋,嘶声吼道:“青锋!手!按上去!对着马克!把你掌心那东西…所有感觉…轰出去!”
他已无法精确描述那星火烙印的本质,那是一种超越言语的本源感应,一种绝境中唯一的、微弱的光。
青锋甚至来不及思考。对叶尘近乎本能的信任,以及掌心那几乎要将他骨头都熔穿的灼热剧痛,驱使着他猛地抬起右手,将那个散发着微弱却纯粹星火气息的符纹烙印,隔空对准了正在光柱中惨嚎湮灭、加速兽化的马克!
就在那烙印对准马克的瞬间。
“嗡!”
青锋掌心的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那光芒并非强盛,却带着一种极其古老、极其纯粹的净化与镇守的意蕴!
它似乎极度憎恶周遭的邪气,更被马克体内那疯狂攀升的兽化魔意和祖眼光柱的毁灭邪能彻底激怒!
一道细微却无比璀璨的、由无数微小星辰光点流转构成的虚影符纹,猛地从青锋掌心脱离,化作一道流光,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印刻在马克那正在不断汽化又疯狂再生的胸膛之上!
“嗷!!”
马克发出了不同于之前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一丝奇异清醒的嚎叫。
那星辰符纹烙印之处,血肉仿佛被净化,猩红的邪气与疯狂滋生的肉瘤瞬间平息、焦黑、脱落,露出下面短暂恢复人类肤色的皮肤,但旋即又被周围涌来的邪气重新覆盖、争夺——那烙印竟在与毁灭光柱和兽化魔意进行着最直接的、肉眼可见的对抗与净化!
虽然无法完全抵挡光柱的湮灭之力,却奇迹般地暂时遏制了兽化度的疯狂飙升,稳定在了百分之九十八的临界点之前!
并且,那纯粹的星火意蕴,如同一根尖针刺入马克混乱的识海,带来了一瞬间撕裂黑暗的剧痛和…一丝极短暂的清明!
就在这一丝清明出现的刹那。
“就是现在!”
白月魁不知从何处榨取出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叶尘!它的眼睛…连接点…弱点在…”
她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打断,鲜血从嘴角溢出。
但叶尘懂了!
血魔祖眼发动如此攻击,其本体与这片天地的邪气连接必然出现瞬间的波动与汇聚!
而那汇聚点,就是…
叶尘的目光死死锁定祖眼瞳孔中央,那仍在持续喷吐毁灭光柱的最核心一点!
那里,空间的扭曲达到了极致,无数污秽符纹如同活物般缠绕、旋转,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邪能漩涡!
他的道种在疯狂示警,百分之九十三的污染度让他每一次试图凝聚神识都如同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但青锋那道星火烙印带来的短暂净化效应,以及马克用身躯争取到的、祖眼能量输出的这一瞬稳定期,创造了一个微不足道却稍纵即逝的间隙!
没有灵力,尚有神识!
虽被污染,本源未泯!
他猛地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毁天灭地的光柱与惨烈的马克,将所有残存的神识力量,连同那最后百分之七未被污染的星火本源,疯狂地压缩、凝练,化作一根无形无质、却凝聚了他全部意志与旧日金丹境界感悟的。
“神念之刺!”
“咄!”
无声的精神风暴自叶尘眉心悍然爆发,跨越空间,直刺那血魔祖眼瞳孔中央的能量汇聚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那持续喷发的毁灭光柱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
血魔祖眼那漠然的、俯视众生的巨大瞳孔,第一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瞳孔深处,倒映出的不再是蝼蚁般的挣扎,而是一点极其微渺、却带着令它本能厌恶的纯净星火之光,以及一股虽弱小却凌厉无匹、直指它能量核心的决绝意志!
“咕…呜……”
一声低沉、愤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嗡鸣,自祖眼内部震荡传出,瞬间席卷整个废墟!
轰隆隆隆!
祖眼的受挫似乎彻底激怒了这片遗址。
大地剧烈颠簸,更多的结构开始崩塌。
而与此同时,那些缠绕在星穹宗界碑上、原本只是缓慢蠕动的暗红色血髓藤,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猛地加速生长、膨胀!
藤蔓上睁开无数细小、恶毒的眼睛,锁定了场中所有还散发着生命气息的存在,尤其是刚刚爆发出神识攻击、虚弱倒地的叶尘!
藤蔓如群蛇出洞,带着剧毒与滔天怨念,蜂拥而至!
绝杀之局,并未破解,反而迎来了更疯狂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