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伦理道德规范委员会,隶属于科学技术理事会、社会演进部。
大概?反正隶属随白牧辰想法变来变去,没个固定。
简单来说,就是白牧辰拿来研究自己、剖析自我、并最终塑造自己思想的地方。
人格、认知、三观、伦理、道德、思潮、心理,一切涉及意识形态的领域,都归这个听起来无比高大上的委员会负责。
不过这个部门并没有专门的办公地点。
因为没有必要。
远行空间站,某个离心重力环内的一间广阔大厅中,一群刚刚结束了各自手头工作,空闲下来的白牧辰正三三两两地聚集于此。
她们找好了位置,备好了茶点,准备开始一场决定数万人生死的唠嗑。
“我说,有必要整这么大的圆桌吗?坐对面的人脸都看不清了,中间空那么多是打算用来打羽毛球吗?”
“应该选那种带转盘的餐桌才对,咱们就可以边吃边开会了。”一个正在往嘴里塞薯片的白牧辰含糊不清地附和。
“拜托!”一位穿着实验服、戴着金丝眼镜的白牧辰煞有介事地反驳:“我们可是人工伦理道德规范委员会,一听就是那种在暗中操控世界的幕后黑手组织,怎么能在饭桌上开会!注意点氛围好不好!”
“确实,逼格很重要!”
在她的提议下,一群拟象人形女仆推着衣架走来。
刚刚还穿着各式各样便服的白牧辰们纷纷起身换装。
很快,一群穿着黑长裤、白衬衫、白大褂、金丝眼镜的经典研究员形象的白牧辰便已就位,煞有介事地在圆桌旁坐下。
“清一色的美少女,就算是幕后黑手组织,感觉也更像是galgame里面等着白给主角的吧……”一个白牧辰一边调整领带一边小声嘀咕。
“就是啊~就是啊~”白牧辰赞同白牧辰。。
“好了,吐槽时间结束,聊正事。”自顾自成为主持者的白牧辰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开始进行角色分配。
“为了提高效率,咱们还是老规矩,进行思维侧重点分配。”
她指着几位身体。
“你,负责从历史与社会学的角度进行解构,姑且叫你历史辰。”
“你,负责进行纯粹的逻辑推演,就叫逻辑辰。”
“还有你!”她指向一个正在转笔的身体:“你负责扮演怀疑论者,专门从各个角度提出反对意见和质疑,你是怀疑辰。”
“至于感性的部分……嗯,就由我来统合吧。”
“我负责捣乱。”一位白牧辰弱弱说道。
分配完毕,主持会议的不知道是哪个白牧辰,总之她一拍桌子,正式开始发言。
“好了各位!议题都清楚了吧?怎么处理那帮星约的俘虏?直接全干掉,一了百了,安全省心,或者救下来再放走,给自己找点未来的麻烦,增添点小情趣玩玩?”
“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那源自21世纪人类的朴素道德观不允许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也不允许我亲手干掉已经没反抗能力的人,但救上来不被人感谢同样会有点不爽。”
“说白了,我好得不彻底,坏得也不纯粹,真要克服这种情绪去执行最优解,我不仅会难受好长一段时间,而且少说得少吃两碗饭。”
“对哇对哇,一个人少吃两碗,一千八百多万人就得少吃三千六百多万碗,对物流还是有不少影响的,大概?”
“而且以后这种事肯定少不了,难道我每次都得这么纠结一次?”
一个正在玩着掌机的白牧辰笑着插嘴道:“所以,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给我的思想做一次系统升级,要么让我变得杀伐果断,要么就让我变成兼爱非攻,给个痛快话,对吧?”
历史辰?大概吧......总之白牧辰接过话头,开始她的分析。
“首先明确一点,这种心理上不适感并非源于某种先验的绝对真理,它本质上是源于地球文明在特定历史时期,为了维系其社会结构而构建的一套规范伦理,它是一种为了集体生存而被普遍化的、他律性的道理。”
怀疑辰立刻推进了这个观点,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阐述。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理清的逻辑前提是:我们正在审视的并非一种与生俱来的道德直觉,而是一种被内化了的、具有历史偶然性的社会契约,我们是在对自身的思想进行一次谱系学的考察。”
“完全正确。”逻辑辰总结道:“我们现在是自己的立法者,所有旧的道理都已经失去了绝对的约束力,因此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源于我们自身的、自律性的道德,而非外在的,别人讲给我们听的道理。”
历史辰再次发言,为接下来的讨论提供更坚实的理论基础。
“在讨论我们应该怎样之前,我们得先搞清楚地球时代的那些善恶观念究竟是怎么来的,最底层的驱动力来自基因,或者说物质环境,所谓的无私很多时候只是基因层面的自私,比如亲缘选择和互惠利他,同情心、内疚感、羞耻心……这些所谓的道德情感,不过是自然演化为人类这套生物硬件预装的底层算法,用于调节社会博弈。”
怀疑辰立刻跟上:“但当我们看到一个为家庭牺牲的英雄,感动得热泪盈眶时,可不是在为一套古老的基因延续策略鼓掌称颂。”
“当然。”历史辰补充道:“基因提供了硬件,而文化,也就是迷因,也可以称为模因,则安装了操作系统,宗教戒律、民族传统、国家法律,这些都是更高效的社会规训工具,我们之前言说的外在的道理,就是这套操作系统的一部分。”
“很好。”逻辑辰总结道:“我们达成了第一个共识:旧人类的道德体系,无论是源于基因本能还是社会建构,其最终目的都是服务于种群延续或社会稳定这两个外在目标,它要求个体服务于集体,现在的问题是——我白牧辰是一个此心即文明的存在,我即是集体,那么问题来了,这套逻辑对我还有效吗?”
白牧辰这个问题将讨论引向了核心,怀疑辰正式提出了那个尖锐的质疑。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服务于集体这个外部目标已经不存在了,那么我建立内在道德的唯一动机就只剩下服务于我们自身,我选择不杀,归根结底,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感觉良好,为了维持一个自己所偏好的自我形象,其服务的最终对象从头到尾都只有我自己,这和那些星约人为了人类荣光这个集体目标而屠杀异形,在动机的自私程度上......有什么本质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