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幕府战败后,德川光国踏入南京城时,袖筒里的汗巾已攥得能拧出水。
他是德川家光的堂弟,在幕府本就无实权,这次求和差事是被硬推来的——谈不拢,回去就得切腹谢罪。
刚进聚宝门,便看见城墙上悬挂的倭人首级,风一吹来回晃动,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心满是冷汗。
沿途驿卒腰间悬刀,眼神凶戾逼人,他愈发慌乱:九州折损四万兵力,萨摩藩岛津家久战死,尾张、加贺的大名已暗通大夏,德川家的江山摇摇欲坠。
议事厅内,袁宗第斜靠在椅上,甲胄铜钉泛着冷光,脚边还放着刚擦拭过的佩刀。
施福坐在对面,桌案上摊着厚厚的《倭患实录》,每一页都记载着倭人百年间的罪行,纸页边缘仍沾着早年的血迹。
见德川光国进来,两人连起身都懒得动,只让亲兵搬了张矮凳扔在厅角,语气满是不屑:“坐。”
德川光国刚坐下,袁宗第就把战报“啪”地拍在桌上,最上面一页画着正德三年倭寇屠漳州的惨状:孩童被挑在刀上,妇人倒在血泊里。
“正德三年,你们倭人在漳州杀了三百多百姓,连三岁孩童都没放过!”
“现在打不过了来求和?早干嘛去了!”
说话间,他手按佩刀,刀鞘摩擦甲胄的声响,让德川光国浑身发颤,膝盖不自觉地往下沉。
施福指尖点着《倭患实录》,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冰锥扎人:“百年来,倭人劫掠商船、屠毒沿岸村落,折算白银七千六百万两;这次征倭,我朝耗银四百万两,损毁战船十二艘,加起来正好八千万两。”
“陛下有浩天之德,没让你们抵命,只让赔款割地——分十年付清,每年八月必须运到宁波港,少一两,就增兵攻你们一座城。”
“八千万两……”德川光国膝头发抖,声音发颤,“我朝全年赋税才三百多万两,还要给各地大名分润,十年根本凑不齐!求二位将军通融,分三十年……”
“通融?”袁宗第猛地起身,佩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德川光国脸色惨白。
“当年你们在山东屠村时,怎么没给百姓通融?我告诉你,要么十年付清,要么现在就点兵,踏平江户!”
德川光国后背全是冷汗——他在九州见过大夏的飞鱼炮,十二斤炮弹能轰穿鹿儿岛城的石墙,幕府的铁炮连人家的甲胄都打不穿,根本没资格谈条件。
施福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还有,九州岛归大夏,设‘瀛州’,由江苏省管辖;名古屋、大阪开为通商口岸,大夏商队免税;口岸内驻三百大夏兵,负责商队安全——敢阻拦通商,就视为违约,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德川家纲必须来南京为质,什么时候赔款付清,什么时候送他回去。”
德川光国张了张嘴,却没敢反驳——他知道,再讨价还价,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了。
厅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礼部侍郎冯铨手捧册封文书,面色凝重地走进来。
按规制,涉外谈判该由礼部主持,可陛下偏让五军都督府的人主导,他心里本就憋着气,刚想开口争两句,就被袁宗第冷厉的目光扫过来。
“冯侍郎,礼部管册封礼仪就够了!这是军务谈判,轮不到你插话!”
冯铨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征倭大胜后,五军都督府的势头早压过六部,陛下又向来倚重武将,他可不想这会儿触霉头——毕竟只是遵旨旁听,犯不着为倭人得罪袁宗第。
德川光国见冯铨进来,像抓住救命稻草,刚要起身挪过去,施福就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疼得皱眉。
“别指望找礼部求情,”施福声音冷硬,“陛下早说过,倭人畏威不畏德,跟你们讲道理,不如刀架在脖子上管用。你就算跪到礼部衙门口,冯侍郎也不敢替你说半个字。”
傍晚的御书房暖阁里,龙井的热气飘在半空,郑森穿着常服坐在榻上,语气平淡却透着威压。
德川光国跪在冰凉的地砖上,额头贴着地面,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起来吧。”郑森指了指旁边的木箱,“这里面八十万两,是朕赏你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在幕府的处境,朕清楚——德川家光对你处处戒备,连你手下的武士都被他调走大半,对吧?”
德川光国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八十万两比他十年俸禄还多!他忙磕头,声音带着颤:“谢陛下恩典!臣……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郑森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敲着杯沿:“若你能劝德川家光老实履约,十年赔款付清后,朕再赏你两百万两,在江户给你盖座大宅院。”
他话锋一转,眼神沉下来:“要是能说动幕府,把硫磺矿、银矿的开采权让给大夏商队,朕就封你为‘倭国王’,帮你取代德川家光。”
这话像团火,烧得德川光国心头发热——德川家光本就猜忌他,若靠大夏扶持上位,他就能成为倭国真正的掌权者!
他重重磕了个响头:“臣定不辱命!三个月内,必把家纲殿下和第一批八百万两银子送抵南京!”
郑森点点头,让太监送他出去。
袁宗第与施福随即进来,袁宗第开口道:“陛下,那倭人被吓得不轻,应该不敢毁约。”
“他哪敢毁约?”郑森眼里闪过寒芒,“朕已让郑鸿逵在九州留三万兵,再调五千水师守长崎港。只要他敢逾期,大军直接打去江户。”
他又指了指桌上的琉球舆图:“尚信该到了,你们去偏殿等着。朕跟他谈完册封的事,再议海定州的治理细则。”
琉球王尚信在御书房外候着,心里七上八下。
他穿着大夏从三品官服,衣料华贵,手指却反复摩挲着下摆的云纹——琉球归顺后,大夏派农官教种番薯、减了三成赋税,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此刻站在御书房外,才后知后觉:那是国王的实权。
深吸一口气,尚信迈步进暖阁。
郑森笑着指了指座位:“尚信,琉球改为海定州后,你就留在南京吧。”
他递过册封文书:“朕正式册封你为‘琉球王’,在秦淮河畔给你盖座王府,你住在这里,协助朝廷处理海定州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