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汉中,太阳毒辣得能晒脱皮,吴三桂坐在书房里,手里的塘报被捏得皱成一团,指腹因用力而泛白。
塘报上“勒克德浑溃败,武昌光复”“博洛战死,江淮尽失”的字样,像重锤一样砸在他心上。
他在清军多年,比谁都清楚,清军丢了湖广和江淮,就等于断了南方的粮道,接下来多尔衮定会拿汉将开刀,而他吴三桂,就是多尔衮眼里最碍眼的那个。
“将军,”部将吴国贵捧着一封用蜡封的密信进来,额角全是汗,连铠甲都湿透了。
“这是从北京送来的密信,是咱们安插在摄政王府的人张勇传出来的,说……说多尔衮要削您的兵权,还把您在辽东的家人软禁在镶黄旗府邸,派了两百人看守!”
吴三桂接过密信,用小刀挑开蜡封,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信上的字迹是张勇的,字里行间满是急切。
“王爷疑汉将久矣,湖广大败后,更是对汉将猜忌加深,欲调将军往西北,与准噶尔人作战,实则借刀杀人。辽东家眷已被严密监控,望将军早做打算,迟则恐有性命之忧。”
吴三桂把密信扔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起崇祯十七年,自己在山海关降清,本是为了消灭李自成,为崇祯帝报仇。
当时李自成杀了他爹吴襄,占了他的家产,他走投无路才降清。
可清军占了中原后,却处处防着他:顺治二年,他率军攻打李自成,立下大功,多尔衮却只给了他一个“平西王”的虚衔,兵权处处受限;
去年他想调五百兵去守阳平关,都要多尔衮的侄子塔喇签字同意,塔喇还当众羞辱他“不过是个降将,也敢提调兵”;现在更要削他的兵权,软禁他的家人,这口气他咽不下!
“将军,”吴国贵凑上前,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如今清军大败,天下大乱,正是咱们反清的好时机!您手握五万精兵,控制着四川盆地和汉中,粮道畅通,军械充足。”
“四川的土司们都服您,去年您征粮,他们二话不说就送了十万石米;
汉中的百姓,早就不满清军的苛捐杂税,去年清军强征粮草,逼死了不少百姓,他们都盼着有人能领头反清!您振臂一呼,天下汉人都会响应!”
吴三桂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椅扶上的花纹。
那花纹是他特意让人刻的龙纹,他心里早有称帝的念头。
可他也担心:孙子才十岁,还在辽东读书,要是反清失败,不仅自己会死,家人也会遭殃。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那是吴应熊小时候戴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他摸了摸玉佩,眼里满是犹豫。
就在这时,长子吴应麒急匆匆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情报,脸上带着兴奋。
“父亲,好消息!甘肃的丁国栋已经反正了!杀了清军的甘肃总兵刘良臣,控制了甘州、肃州、凉州三州,现在正率军逼近西安,阿济格被困在西安,手里只有三万兵力,根本分身乏术!”
吴三桂眼前一亮,丁国栋反正,就像在清军的西北防线插了一把刀。
多尔衮肯定会派重兵去对付丁国栋,根本没精力来管汉中。
他把玉佩揣回怀里,猛地一拍桌子,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传我令,全军戒备,明日在汉中城外的校场祭天,宣布叛清,建国‘大周’,改元‘昭武’!”
“凡愿跟我反清的,一律加官进爵,军饷翻倍;不愿的,就回老家,我不勉强,还每人发十两银子做路费!”
第二天,汉中城外的校场上,五万大军排列得整整齐齐。
士兵们穿着崭新的铠甲,手里握着磨亮的刀枪,旗帜飘扬,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周”字。
吴三桂穿着金色的铠甲,铠甲上的龙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手里举着一把七星剑,这把剑是去年从李自成的残部手里缴获的,据说曾是三国时期关羽的佩剑,他特意让人重新打磨,剑柄上镶了宝石。
他站上高台,目光扫过台下的士兵,声音传遍了整个校场。
“兄弟们,清军占我中原,杀我百姓,剃我汉人的头发,穿我汉人的衣服,还处处猜忌咱们汉人将领!”
“去年,清军抢了咱们汉中百姓的粮,杀了咱们的亲人;今年,多尔衮又要削咱们的兵权,软禁咱们的家人!这口气,你们能咽下去吗?”
“不能!”士兵们齐声大喊,声音震得远处的山都在响。
一个叫王虎的老兵,去年他的妻子被清军侮辱,女儿被清军抓去当苦力,活活累死。
他忍辱负重才活到现在,此刻他举起刀,声音嘶哑地喊。
“将军,我跟您反清!我要杀回北京,救出家人,恢复汉人的天下!要是死了,我也无怨无悔!”
其他士兵也纷纷举起武器,大喊着“反清!反清!”,校场上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顶点。
吴三桂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满是信心。
他有五万精兵,控制着四川和汉中,还有丁国栋在甘肃牵制清军。
只要他拿下西安,就能进逼北京,说不定真能当皇帝,让吴家光耀门楣。
甘肃甘州的城头上,丁国栋正握着父亲留下的弓,看着远处清军的营地。
这把弓是榆木所制,弓臂上刻着“万历四十年制”的字样,是他父亲丁逢时生前用的。
他父亲是前明的参将,在萨尔浒之战中战死。
临死前,父亲把这把弓交给了他,说“要守住汉人的土地”。
丁国栋原本是前明的参将,两年前,清军占了甘肃,他被迫降清,却从没帮清军杀过一个汉人。
清军要他去镇压流民,他故意放慢行军速度,让流民逃走;清军要他杀前明官员,他偷偷把官员送到乡下躲藏。
去年,清军为了筹集军饷,强征甘肃百姓的粮草,还处死了反抗的肃州百姓三百余人。
丁国栋再也忍不住,率领部将反正,杀了清军的甘肃总兵刘良臣。
“将军,清军派了五千人来反扑,已经到城下了!”副将李宝跑来报告,声音里带着紧张。
“为首的是刘良臣的儿子刘继宗,他扬言要踏平甘州,为他爹报仇!”
丁国栋冷笑一声,拿起身边的箭囊,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让兄弟们准备好滚木礌石,等清军靠近到五十步,再放箭!”
“告诉兄弟们,这是咱们反正后的第一仗,只能胜,不能败!”
“胜了,咱们就能守住甘州,让甘肃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败了,咱们就成了清军的刀下鬼,甘肃的百姓也会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