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奉天殿内,郑森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终于放松些许。
旋即,他沉声道:“传旨南洋水师:施琅率五千战船守琼州海峡,断法兰西人北上唯一通道。”
“郑泰带一万水师驰援占城,既要护住太上皇,更要守住南洋补给枢纽。”
“郑袭领五千人巡防暹罗海域,防西洋人借道渗透包抄。”
“另传南京军工厂,下个月必须造出二十门飞鱼炮!这炮轻便可架战船,谁误了工期,提头来见!”
此时,南京军工厂总匠头王泉,正对着飞鱼炮图纸发呆。
这炮比寻常火炮轻三成,炮管膛线密度却高两成,精铁锻打需反复校准,误差超发丝便会炸膛,他本想再琢磨三个月完善工艺。
不料,亲兵猛地踹开工坊门,厉声念出“提头来见”的圣旨。
王泉浑身一震,手里的錾子“当啷”掉在铁砧上,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赶紧召集所有工匠!”王泉扯着嗓子喊,声音因急迫而沙哑,“日夜两班倒,就算连轴转不睡,也得把样炮造出来!”
“炮管膛线校准、红铜铆钉紧固,少一道工序、差一丝精度,谁都别想歇!”
工坊内顿时一片忙乱,熔炉火光冲天,铁匠们挥锤的叮当声此起彼伏,没人敢有半句怨言。
陈永华刚要退下,忽又止步,想起怀里的油布包,一层层小心翼翼打开,露出块黑褐色的橡胶。
“陛下,这是太上皇从西班牙人手里换的‘橡胶’,已在占城、琼州种了两千株树苗,传闻能防水、密封,用途甚广。”
郑森拿起橡胶来回拉扯,指尖传来的回弹感让他眼前一亮。
他当即意识到,工业化进程中最缺的就是这种材料:蒸汽机气缸漏汽是老毛病,有了橡胶密封,效率至少提升三成;炮口、船缝用橡胶填充,可减少火药燃气泄漏和海水渗入;车轮裹上橡胶,还能减少运输颠簸,方便军火转运。
“立刻拟旨给太上皇!”他语气斩钉截铁,“橡胶园派五百亲兵严加看守,一棵苗都不能丢;户部拨三万两白银给粤商,令他们即刻启程去美洲,多换些橡胶种子。”
“这东西比银矿还金贵,关乎火器、蒸汽机迭代,绝不能怠慢!”
陈永华刚在腰牌背面记完旨意,刚退到殿门,就撞上了匆匆而来的陈子龙。
陈子龙手里的奏折卷得紧实,青袍下摆沾着晨露,显然是没乘轿辇,从外朝一路小跑而来,生怕耽搁了调兵大事。
“陛下,外朝递了二十多道奏折,全是求调征倭前线的。”
他躬身递上奏折,声音压得极低:“羽林卫的年轻武将急于抢军功,礼部几位老臣要去倭国督建孔庙、推行教化,户部官员则盯着倭国银矿想分利,各方势力互不相让。”
宫门外,羽林卫指挥佥事陈斌正焦躁跺脚。
他写奏折时,字里行间满是急切——若能跟着郑鸿逵再立些军功,便能顺利升任指挥使,日后在松江陈氏宗族里也能抬得起头。
可他在宫门外候了半个时辰,只等来陈子龙的口谕:“羽林卫不必去征倭,即刻赶赴江宁造船厂,盯紧蒸汽船工期。”
“每艘船的木板拼接、蒸汽机安装,都要亲自查验,不得有半分懈怠,别让工匠偷工减料。”
听罢口谕,陈斌顿时泄了气,眼神黯淡下来。
他瞥见宫门内驶出的兵部驿马,驮着调兵文书火速往江南去,心里更急——那是派给郑泰的援兵,本该有他的一份。
路过兵器库时,他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佩刀,指尖蹭过刀鞘上的精致花纹,满是不甘地嘀咕:“蒸汽船哪有打仗痛快?耗费心力造这些铁疙瘩,不如执刀斩敌来得实在!”
奉天殿内,对于陈斌的急切,郑森早有预料。
他拿起陈斌的奏折,扫了两眼便扔回案上,嘴角勾起一丝淡然的笑。
“征倭无需增兵,九州已平,留着兵力防范西洋人更为要紧。”
“让羽林卫去造船厂,正合时宜——下个月十五,朕要亲自去看蒸汽船下水,少一块木板、一处焊缝不合格,都要从严追责!”
闻听此言,陈永华愣了愣,上前一步劝谏:“陛下,蒸汽船每艘耗银五万两,百官都觉得该先造三艘试航,批量建造太过冒险。”
“去年江南水灾,百姓还没完全恢复元气,江南赋税刚有起色,户部实在经不起这般折腾。”
他忧心忡忡,生怕如此耗费银两会引发民怨,动摇根基。
“怕什么?”郑森眉头微蹙,打断他的话,迈步走到殿门口,目光深远,“法兰西人都敢贸然来犯南洋,荷兰人、西班牙人、英格兰人岂能善罢甘休?”
“蒸汽船载重比福船多三倍,航行速度快一半,现在不造,等西洋人封锁马六甲海峡,咱们的海上商路就被彻底掐死了!”
他回头看着陈永华,语气稍稍缓和:“海上商路是大夏的命脉——去年南洋商路关税就有一百二十万两,占国库岁入三成;江南丝绸一半靠南洋运出,景德镇瓷器三成销往东洋。”
“没有快船保障,这命脉就捏在别人手里,后患无穷!”
陈永华恍然大悟,躬身应道:“臣愚钝,未能深谋远虑,这就去传旨。”
待踏出奉天殿,他望着远处造船厂升起的袅袅烟囱,突然豁然开朗:蒸汽船不只是一艘船,更是守住大夏商路的底气,是抗衡西洋人的核心资本。
话音刚落,郑森突然转身,目光落在陈永华身上,语气瞬间变得凝重:“还有件事,你即刻去办——让锦衣卫彻查法兰西人的底细,包括南洋据点数量、兵力配置、武器参数,以及他们是否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勾结。”
“另外,驻暹罗的锦衣卫要加倍警惕,盯紧当地土司动向,绝不能让西洋人策反他们,向大夏边境渗透!”
陈永华挺直脊背,沉声应道:“属下明白,这就安排人手彻查,三日之内,定给陛下带回确切消息。”
处理完眼前要务,郑森握着那块橡胶,缓缓走回御案前,指尖反复摩挲着,思绪万千。
抬眼望去,御案上的奏折堆得老高,每一本都关乎国运:北方清廷在山海关增兵五万,蓟辽防线压力陡增;西北沙俄侵占捕鱼儿海牧场,牧民流离失所,边境动荡;倭国降表里藏着“暂缓割九州”的小心思,旧臣仍有异动;南洋法兰西人还在湄公河口徘徊,虎视眈眈。
他轻轻叹了口气,大夏看似强盛,实则四面环敌、隐患重重,容不得半分懈怠。
郑森当即拿起朱笔,在郑芝龙的奏折上批下“加急办理”四个大字,又添了句:“南洋之事,关乎国运兴衰,诸臣不得推诿扯皮,谁误了大事,朕就摘谁的乌纱,绝不姑息!”
批完南洋事宜,他又在北方防务奏折上提笔:“令镇北王阎应元加固蓟辽关隘,增派火器营驰援;即刻增兵北平边境,严阵以待,防范辽东清军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