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朝开国后的第一次朝会,奉天殿的铜钟刚敲过三下。
郑森身着十二章纹衮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玄色衣料上的日月星辰纹样,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金线光泽。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扶手边缘的龙纹浮雕时,他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里凝视《南明疆域图》的日子。那时只恨历史无法改写,如今却亲手撑起一个新朝,肩上的重量比龙椅的鎏金更沉。
目光扫过阶下文武百官,他刻意压下心底的波澜,只留帝王该有的沉敛。
站在最前的陈明遇、张家玉已换上新制的绯色官袍,身后的旧臣们却多是前明的青、蓝官服,这新旧交错的衣色,恰是乱世过渡里最真实的妥协,他必须稳住这份平衡。
“陛下驾到——”尖细的唱喏声落尽,陈永华捧着明黄圣旨上前,展开的动作稳得没一丝褶皱。
昨夜在灯下将圣旨誊抄三遍时,他连每个字的位置都反复核对,怕出错,更怕辜负陛下的信任。
新朝初立,每一份文书都藏着朝纲的根基,容不得半分马虎。
此刻他的声音透过殿内的寂静传得极远:“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立大夏官制,以定朝纲——钱谦益仍任礼部尚书,主持大夏首届科举;李寄任吏部尚书,掌官员选拔考核;洪旭任户部尚书,管粮税、商号及国库收支;张煌言任工部尚书,督建城防、水利及经世学堂扩建事宜……”
每念一个名字,阶下便有一人出列躬身,动作里藏着各自的心事。
钱谦益扶着案角起身时,青缎官袍的下摆扫过金砖,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鬓角的白发比上月厚了些,却比往日更显精神。
接过圣旨的瞬间,他指腹微微发颤。前明时他官至礼部侍郎,却整日在马士英、阮大铖的党争里委曲求全。
如今郑森将大夏首届科举交给他,这份信任不是爵位能比的,是让他真正能为读书人做些事的机会。
“臣钱谦益,谢陛下恩典,必不负大夏科举选才之责!”他刻意让声音沉下来,却掩不住眼底的释然。
李寄上前接旨时,动作比钱谦益利落得多,身着半旧的青布儒衫,与周围的官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读书人特有的清劲。
“臣李寄,定当严选贤能,绝不让贪腐之辈混入朝堂!”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掷地有声,握着圣旨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
这不是简单的官职,是他半生期盼的吏治之道,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洪旭接旨时,甲叶碰撞的脆响打破了殿内的沉静,他是郑芝龙的旧部,跟着郑家闯过南洋、打过荷兰人,手上的老茧里还沾着海风的咸味。
此前管泉州商号货路时,他见多了商户因粮税不清被盘剥,见多了士兵因粮草掺沙饿肚子,如今任户部尚书,管的是整个大夏的粮税与国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旧事重演。
“臣洪旭,定管好每一粒粮、每一两银,绝不让商号掺沙换粮的事再发生!”他说话时带着海商的爽利,语气里却藏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让殿内紧绷的气氛松了几分。
张煌言最后出列时,手里还攥着半张浙西水利图纸,图纸上留着铅笔勾勒的水闸位置,是他昨日在工部衙署忙到深夜的成果。
“臣张煌言,必督建好物,让浙南的涝区能灌、苏州的织坊能通,不辜负陛下‘为生民立命’之托!”
四人谢恩归位后,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有几个前明旧臣悄悄抬眼,目光落在“兵部”“刑部”的空位上。
这是新朝官制里最显眼的空缺,没人敢先开口问,怕触了陛下的忌讳。
郑森指尖敲了敲龙椅扶手,声音透过寂静传下来:“即日起,大夏暂不设兵部、刑部。”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阶下顿时起了细微的骚动,有前明兵部旧臣悄悄攥紧了笏板,怕这空缺里藏着清算的意思。
郑森看在眼里,继续说道:“兵权朕亲自掌控,各省驻军调遣需经朕手朱批;刑部事宜暂由各地方监军代掌,凡涉及百姓诉讼、官员贪腐,监军需每月奏报内阁,再由朕审核处置。”
说这话时,他想起穿越前读南明史的日子。
弘光朝马士英借兵部之权安插亲信,隆武朝郑芝龙手握兵权却不肯北上,那些因兵权旁落引发的乱局,他绝不能让大夏重蹈覆辙。
而前明刑部官员徇私枉法、官官相护的积弊太深,地方监军虽不懂律法,却多是跟着他征战的武将,最知百姓疾苦,断不会收受贿赂欺瞒百姓,这样的安排,既是稳妥,也是对百姓的交代。
阶下的官员们渐渐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前明的兵部旧臣悄悄松了口气。
原怕新朝清算“前明旧部”,甚至已经想好辞官归乡,如今听闻兵权由皇帝亲掌,不用再卷入派系纷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前朝仍在职的官员,一律继续留任。”
郑森的目光扫过阶下那些身着前明官服的人,语气里带着刻意的安抚,他知道这些人心里藏着不安,怕新朝会全盘否定旧人。
“五品以上官员,暂由内阁与各部尚书共同推荐,朕审核后正式任命;职位空缺者,由地方官暂代,待首届科举结束后,再根据考生才学调任补全。”
这话一出,殿内的气氛彻底松弛下来,几个五品官悄悄交换了眼神,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
原怕新朝会“一朝天子一朝臣”,把他们这些旧臣晾在一边,如今既能留任,又有机会通过推荐获得正式任命,便没了后顾之忧。
郑森起身离座,目光扫过殿内所有人,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今日朝会,先定官制以安秩序。”
他顿了顿,想起这些日子从浙东到南京的奔波,想起经世学堂学子们念“一亩地收五石粮”的声音,想起金华农户领新米时沾着泪光的眼角,语气软了几分,却更显真诚。
“诸位皆是大夏的基石,待科举结束、天下稍稳,朕必论功行赏。凡为民生、为华夏出力者,朕绝不会亏待!”
阶下的文武百官齐齐躬身,声音响彻奉天殿:“臣等谢陛下恩典!愿为大夏鞠躬尽瘁!”
新旧官员的声音混在一起,没有了前明时的虚与委蛇,多了几分乱世里的真切期盼。
他们或许曾属不同阵营,却此刻都盼着这个新朝能稳住,盼着江南不再有战乱,盼着自己能真的为百姓做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