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风裹着铁树汁液的腥甜，往隧道里钻。
阿苦指尖掐得发疼，却不敢松半分，怀里的沈观轻得像张浸血的纸，苍白脸颊贴在他锁骨上，左眼未干的血渍泛着淡红磷光，每口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树根腐烂的臭味。
他能摸到沈观后心那截凸起的树根。
那是孽镜余波掀翻刑台时，铁树主根 “伸” 来的托举，可现在，根须在微微震颤，像攥着猎物的手，正慢慢收紧！
“嘀嗒，嘀嗒 ——”
隧道中央，999 具童魂胶囊亮得晃眼。
半透明的胶囊像串在铁树主根上的发光葡萄，每个里面都缩着小小的身影：有的小拳头攥着半块化了的糖，有的怀里抱着洗得发白的布娃娃（娃娃眼睛早掉了一颗），胶囊表面的倒计时红得刺眼，00:05:59！
像浸了血的算盘珠，一下下砸在阿苦心上。
他抬头时，突然僵住。
最顶端的胶囊里，孩子正隔着透明壁朝他伸手，小手指上戴着枚生锈的铜戒指，和他左手食指上的，一模一样！那是他弟弟失踪前，他亲手套上去的！
“封场！立即执行‘保鲜转运’！”
贵族看台的咆哮像块烧红的烙铁，从隧道顶的传声孔砸下来！
阿苦后颈瞬间冒冷汗，还没反应过来，两侧树根壁突然 “咔嗒” 炸响！
无数根须像退潮般缩回，露出后面的金属闸门，那是 “税道闸门”，幽土中层的催命符！闸门刻满胤氏族徽，边缘挂着串生锈的铃铛，一动就 “叮铃” 响，像极了他小时候在市集听的糖人担子声，可现在听着，只觉得渗人。
闸门闭得比风还快！
阿苦抱着沈观往旁边扑，后背狠狠撞在突出来的树根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闸门要合拢的瞬间 ——
隧道里的光突然变了！
天花板往下淌暗红液体，像凝固的血河；脚下的地板猛地翻转，阿苦感觉身体被一股巨力往上扯，沈观差点从怀里滑出去！
“抓稳！”
他嘶吼着，右手死死攥住一根粗树根（表皮糙得像砂纸，掌心瞬间被刮红），左手把沈观往怀里勒得更紧。
整个蜂巢隧道像被无形的手拧成了毛巾！
根须、闸门、童魂胶囊全在转，发光的胶囊往货场方向甩，里面的孩子发出细碎的呜咽，像被风吹散的玻璃珠，一旦掉下去，就是不知终点的 “保鲜舱”！
突然，隧道顶的血河 “哗啦” 一声！
什么东西砸在翻转的地板上，震得阿苦手都麻了。
他眯眼一看，是三个穿白衣的税务员！手里的算盘还在 “噼里啪啦” 响，算珠上沾的红液体，不知是血还是树汁。
其中一个税务员抬头，看见阿苦，嘴角勾起冷笑：“又来个送死的？正好！凑够整数，一起送进保鲜舱喂树！”
阿苦指甲几乎嵌进树根里！
他知道 “保鲜舱” 是什么地方，胤氏存 “亲情税” 抵押物的地儿，进去的孩子，从来没出来过！
他刚要开口，隧道深处突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像狗在深夜的喘息，又像老旧电视的雪花声，越来越近……
黑暗是幽土的底色，可现在，隧道深处的黑里，突然飘出一行绿莹莹的字。
像鬼火似的滚过来，还带着电视购物那股子咋咋呼呼的调调：
“牛坑牌地狱犬！善炁追踪、抗树毒、咬贵族！限时优惠买一送一，现在下单，赠‘灵魂咬链’一套哦！”
字幕刚滚完，狗喘声就到了跟前！
“呼哧，呼哧 ——”
温热的气息吹得阿苦额前碎发乱动，他下意识把沈观往身后藏。
下一秒，那行绿字突然炸开，像颗小烟花！
“轰隆！”
隧道壁被撕开一道口子，木屑和树汁飞溅，一头双头地狱犬从裂缝里探出头来！
左头漆黑如墨，獠牙沾着银白色唾沫，每根犬毛都像淬了冰；右头惨白似骨，浑浊的黄眼睛盯着人，獠牙上嵌着枚铜环，刻着 “兽契” 二字，冷光直往人骨头里钻！
两条脖颈缠在一起，连接处的鬃毛是荧光蓝，一呼吸就轻轻起伏。
而犬背上，坐着个少女。
赤着脚踩在树汁里，荧光蓝的脚趾甲陷进粘稠液体，每走一步都溅起细碎的蓝火花；头发编了十几条彩辫，每条辫尾都系着枚小犬牙；肩上披的犬皮斗篷滴着荧光血，血珠落地就炸出小蓝火。
她嘴里叼着根草茎，扫了眼隧道里的景象，挑了挑眉，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咻 ——”
口哨声刚落，双头地狱犬的两个头同时动了！
左头使劲嗅了嗅，右头直勾勾盯着树根上的 “善炁” 导管，透明的管子里，淡金色的液体在流，那是孩子们的善炁，正被铁树慢慢吸走！
少女从犬背上跳下来，赤足踩过树汁，一步一步朝阿苦走，斗篷上的荧光血滴在地上，留一串蓝脚印。
“现货！999 童魂，包邮吗？”
她声音有点哑，却亮得像碎冰撞金属。
话音刚落 ——
“啪！”
双头地狱犬的尾巴像粗鞭子，带着呼啸的风，朝三个白衣税务员抽过去！
阿苦只听见 “噼里啪啦” 一阵响，像算盘珠砸在地上。
再看时，三个税务员已经蜷在地上，手里的算盘散了一地，算珠滚得到处都是，每颗算珠上的红液体，正慢慢凝固。
少女转头，看见阿苦怀里的沈观，眼睛突然亮了：“哟，还带个‘活的’？这可是少见。”
她往前走两步，蹲下身，伸手要碰沈观的脸。
“别碰他！”
阿苦猛地拦住她，声音发颤，却把沈观护得更紧，像只护崽的小兽：“你是谁？想干什么？”
少女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叫阿蛮，这只‘牛坑牌’地狱犬的主人。”
她指了指悬浮的童魂胶囊：“本来是来‘进货’的，不过现在……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阿蛮站起身，拍了拍手。
双头地狱犬立刻凑过来，两个头都贴在她胳膊上，温顺得像猫，和刚才抽飞税务员的凶样，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阿蛮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掌心赫然出现个图腾：犬齿裹着红火焰，在黑暗里泛着灼热的光！
“看好了，这叫‘兽契’。”
她声音里带着点骄傲，突然一拳轰在双头地狱犬的眉心！
掌心的图腾瞬间脱离，像团烧着的火，慢慢烧进犬的眉心！
地狱犬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却没反抗，只是闭了眼。
等图腾完全融进去
“唰！”
地狱犬猛地睁眼！
它的两只眼睛，竟然和阿蛮的瞳孔一模一样：细长，泛着荧光蓝的光！
“契约完成，首杀计时开始。”
阿蛮吹了声短促的口哨。
下一秒，双头地狱犬动了！
左头张开嘴，吐出条黑色魂链，链头是犬牙形，寒光闪得人睁不开眼；右头也吐魂链，白色的，链头同样是犬牙形，却泛着淡金色的光！
两条魂链像活过来的蛇，“嗖” 地朝树根上的善炁导管飞过去！
“咔！”
狠狠咬住最顶端的导管！
阿苦看得清清楚楚：导管被咬的地方裂出缝，淡金色的善炁往外溢，而地狱犬的左牙，竟然明显长了一毫米！
“这魂链，专咬灵魂导管。”
阿蛮语气轻松得像介绍玩具，踢了踢脚边的碎石。
突然，隧道两侧的树根 “滋滋” 响！
无数细根须伸出来，喷着粘稠的红液体，那是 “亲情税” 树汁！铁树吸了孩子们的亲情才分泌的，沾到皮肤就会灼伤！
阿苦下意识往后躲。
可下一秒，他愣住了 ——
红树汁落在地狱犬的荧光蓝鬃毛上，突然 “滋滋” 冒泡，像醋泼在碱水上，接着竟然变成一张张白色的 “免税” 标签，轻轻飘在地上！
“忘了说，我家狗子的鬃毛，有抗毒涂层。”
阿蛮踩碎一张标签，声音冷下来：“这些树汁，在它这儿，就是废纸。”
更神奇的还在后面！
每咬断一根善炁导管，地狱犬的犬牙就长一毫米，背上还会浮起张淡金色的 “童魂收据”：
“编号：001，童魂状态：已回收”
“编号：002，童魂状态：已回收”
……
阿苦数到 010 的时候，被咬断导管的童魂胶囊，正慢慢朝地狱犬飘过去，被它轻轻含在嘴里，像护着宝贝。
“胤氏税务队紧急呼叫！紧急呼叫！”
隧道顶的传声孔突然炸出急促的声音：“未知驭兽师干扰税收！申请雷罚支援！申请雷罚支援！”
阿蛮听到 “雷罚” 二字，嘴角撇了撇。
她从怀里掏出把骨笛，犬骨做的，上面刻着和掌心一样的兽契图腾。
把骨笛凑到嘴边，吹了起来。
没有旋律，只有尖锐的超声波！
阿苦耳膜像被无数细针扎，赶紧捂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往脑子里钻！
再看地上的税务员 ——
他们耳膜已经流血，散在地上的算盘珠，突然全变成了 “0” 的形状，滚到隧道角落，一动不动！
“雷罚？”
阿蛮停下吹笛，冷笑一声：“等他们来，我早把这些孩子带出去了。”
她转头看向阿苦，眼神突然认真：“现在，我们谈谈交易。”
阿蛮走到沈观身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沈观的鼻息。
就在她的手指碰到沈观左眼血渍的瞬间，“哗啦！”
隧道里的树根突然往两边退！
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连缠在沈观身上的根须，都瞬间缩了回去！
阿蛮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拉过阿苦的手，按在沈观的左眼血渍上，再往树根上按“唰！”
树根又退了，露出后面的隧道壁！
“原来如此！”
阿蛮声音里满是兴奋：“他的左眼血渍，能开树门！这可是个宝贝！”
她转头盯着阿苦，语气郑重：“帮我砍树，我要这棵铁树的主根，你帮我拿到它。”
“作为交换，我救沈观，救这 999 个孩子。一换一，童叟无欺。”
阿苦愣住了。
他看着阿蛮，又看了看悬浮的童魂胶囊（最顶端那个戴铜戒指的孩子，还在朝他伸手），再低头看怀里昏迷的沈观，他没有选择！
拒绝的话，他、沈观，还有这些孩子，全要被送进保鲜舱，再也出不来！
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你…… 为什么要铁树的主根？”
阿蛮没回答，转身走到一根刻着胤氏族徽的树根前，从腰间掏出把匕首，“咔嚓！”
干脆利落地折断树根。
她拿着树根，走到还在喘气的税务员面前，拽过地狱犬的头，用它的獠牙在树根上刻字：
“兽契到此一游”
最后一笔刚落，树根断面突然渗出淡蓝色液体，慢慢凝成一串代码：qt-001 沈青衡
末尾还跟着个小小的 “#”！
阿蛮眼睛更亮了，赶紧掏出黑腰包，把树根和代码一起塞进去（指尖蹭到 “#” 时，她皱了下眉，好像在哪见过这符号）：“这是证据。”
她拍了拍地狱犬的背，语气急了：“该走了！再不走，雷罚就来了！”
地狱犬立刻懂了。
它的尾毛突然炸开，像孔雀开屏，在黑暗里展开幅巨大的屏影！
屏影上的光点闪了闪，很快汇出一条清晰的路线，那是 “兽道” 的坐标，一道仅供野兽过的裂缝，里面泛着淡蓝光，直通运输货场！
“上来。”
阿蛮先骑上犬背，对阿苦伸手：“抓紧了，掉下去就是铁树的养料。”
阿苦犹豫了一秒，抱着沈观爬上去。
地狱犬的鬃毛很软，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让他莫名安心。
犬低下头，用嘴轻轻叼住阿苦的衣角，像在确认他坐没坐稳。
接着，朝兽道裂缝冲过去！
阿蛮骑在最前，地狱犬叼着阿苦的衣角，阿苦抱着沈观，像一串葫芦，在黑暗里飞快移动。
阿蛮回头看了眼，隧道里留了串燃烧的犬爪印，每个爪印都是火焰形状，正是 “牛坑” 的商标！
“抓紧！”
风里传来她的声音，带着点急促：“兽道只开放五分钟！逾期会被铁树‘兽化’吞噬！”
双头地狱犬刚冲进兽道裂缝，“滋滋！”
隧道里突然传来刺耳的声响！
被咬断的树根疯狂抽搐，断口处喷出无数张红色 A4 纸，那是 “亲情税” 的单据，每张都印着胤氏族徽，却没一个字。
可下一秒，空白纸上慢慢浮现出一行犬爪印，用暗红的墨写着：
“想要回孩子，拿血脉来换。”
阿苦在裂缝口回头，正好看见这行字！
他心脏猛地一沉，这句话，他在见过！当时是用树脂写在树根上的，现在换成了犬爪印！
这到底是谁的警告？
“别看了！”
阿蛮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倒计时开始了！”
阿苦抬头，隧道深处的树根，突然喷出来个巨大的倒计时牌，红数字刺眼：00:05:00！
和童魂胶囊的倒计时，完全同步！
他瞬间懂了：兽道只开五分钟，时间一到，裂缝就会关，他们会被铁树吞掉！
地狱犬的速度更快了，风在耳边呼啸，阿苦紧紧抱着沈观，不敢再回头。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兽道裂缝的墙壁上，出现了道细小的裂缝！
里面闪着冷光，像金属在低温下的光泽，还能隐约看到 “青衡制式 0x17” 的字样！
“那是什么？”
阿苦忍不住问。
阿蛮回头看了眼，眼神复杂：“不知道。但幽土的每道裂缝，都藏着秘密，也许是下条路的入口。”
说话间，地狱犬已经冲出了兽道裂缝！
眼前突然开阔，是运输货场！无数个黑色集装箱整齐排列，空气里飘着机油和树汁混合的怪味。
阿蛮跳下马，转身对阿苦说：“到地方了。现在，该履行你的承诺了，帮我砍树。”
阿苦抱着沈观跳下来，看着眼前的货场，又看了看地狱犬嘴里护着的童魂胶囊，深吸一口气：“好。我帮你。”
“轰隆 ——！”
突然，远处的雷声炸得地面都颤！
阿苦后背瞬间爬满冷汗，雷罚支援，真的来了！
他们刚逃离隧道，又要面对胤氏的雷罚？沈观还没醒，999 个孩子还在胶囊里…… 这一次，他们能躲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