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教主袈裟,脸上没有半点惊惶,反而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对着地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阿难,恭迎地藏上师归位。”
那一声“上师”,叫得真心实意,发自肺腑。
地藏静静的看着他,目光平和,并未因阿难窃据其位而有半分恼怒。
他深知,眼前此人,不过是两位圣人推到台前的另一枚棋子,与曾经的自己并无本质区别。
“你,想走吗?”
地藏开口,声音温和,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阿难闻言,浑身一震,随即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眶竟有些湿润。
“想。”
一个字,道尽了无尽的疲惫与辛酸。
地藏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抛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接引、准提二位圣人,已经陨了。”
“自今日起,西方教已成过去,大乘佛教亦将迎来新生。”
“你与我之间,并无因果。”
“你可自行离去,回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之事,莫要再插手此间事宜。”
“轰!”
阿难只觉得脑海中一声炸雷。
死了?
圣人……死了?
那两位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视他为棋子的圣人,就这么……没了?
短暂的呆滞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与解脱,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束缚他命运的丝线,断了!
那个他日思夜想的西岐旧址,那间简陋却温暖的粥棚,那个笑容能融化冰雪的姑娘……一切都变得触手可及!
“多谢……多谢地藏上师成全!”
阿难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拜得心悦诚服,拜得无比虔诚。
地藏平静的受了他这一礼。
“去吧。”
“是!”
阿难再不多言,将身上那件象征着权柄与束缚的教主袈裟轻轻褪下,整齐地叠好,放在蒲团之上。
而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摘星楼。
步伐之轻快,前所未有。
地藏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可惜。
此子心性纯良,根基亦是不俗,若能潜心修行,未必不能证得一番大道。
只可惜,棋手已死,这枚棋子又一心向往平庸,再无半分争雄之心,已然失去了利用的价值。
地藏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之脑后。
他环视着空荡荡的摘星楼,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阿难终究太嫩了,接手这大乘佛教的烂摊子,只是勉强维持,许多事情都未曾做到位。
想要将其真正打造成李修缘所期望的那样,成为日后攻伐西方的桥头堡,他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
信仰的梳理、教义的修正、人手的安插、气运的争夺……
一切,才刚刚开始。
……
朝歌,皇宫,书房之内。
帝辛身着常服,正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之中,朱笔批阅,一丝不苟。
如今的殷商,国运昌隆,百废俱兴,但身为一国之君,他没有丝毫懈怠。
“陛下。”
闻仲大步从殿外走来,须发皆张,精神矍铄。
“太师免礼,何事?”
帝辛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看向这位肱股之臣。
“启禀陛下,摘星楼那边传来消息,大乘佛教之主,再次易位。”
“那失踪已久的地藏,回来了。”
帝辛闻言,只是眉毛微挑,并无太大意外。
对于这些方外之士的争斗,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只关心实际的问题。
“回来了便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那大乘佛教可有何变化?”
“对朝歌的百姓,可有影响?”
闻仲微微摇了摇头,开口回应。
“暂无变化,地藏归来后,只遣散了前任教主阿难,便闭门不出,似乎在整顿内部。”
“其教义,依旧是先前其所坚持的,度日人先度己,磨砺自身,方可超脱的说法,对百姓并无害处。”
帝辛略一沉吟,便摆了摆手。
“既然如此,便不必多加理会。”
“传令下去,放开对大乘佛教的限制,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不祸乱我殷商子民,是兴是衰,皆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是,陛下圣明。”
闻仲沉稳点头,对于帝辛的决断没有丝毫异议。
君臣二人,早已在无数次的磨合中,达成了高度的默契。
“太师。”
帝辛忽然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
“此番逆天改命,诛灭西岐,我殷商国祚得以延绵八百年。”
“此乃天幸,亦是太师与诸位臣工的功劳。”
闻仲老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温声开口。
“皆是陛下领导有方,臣等不过是尽了本分。”
帝辛闻言,却摇了摇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话虽如此,但我们绝不可掉以轻心。”
“国运虽有八百年,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万事当以民生为准,吏治贪腐之风,绝不可长!”
“否则,这八百年的国运,怕是用不了一两百年,便会被我等亲手消耗殆尽。届时,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闻仲心中一凛,肃然躬身。
“陛下所言极是,老臣定当严查百官,绝不容许此等事情发生!”
帝辛微微颔首,这才放下心来。
闻仲似又想起一事,再次开口。
“对了,陛下。”
“天庭那边传来法旨,命我等身具神位的臣子,在三十载之内,处理好人间俗务,而后便要前往天庭归位,正式上任。”
“三十载?”
帝辛眉头猛地一皱。
“为何如此之急?”
“你们之中,有些人正值壮年,甚至尚是少年。”
“天庭这么着急召你们归位,究竟要做什么?”
闻仲摇了摇头,轻声回应。
“老臣也不清楚,法旨上并未说明。”
帝辛在书房中踱步,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天庭的举动,处处透着反常。
片刻后,他停下脚步,眼中精光一闪。
“太师,你立刻传令下去,所有身具神位的臣子,必须在三十年内,尽快培养出合格的接班人!”
“要确保你们离开之后,殷商的朝局不会出现动荡!”
“此外……”
说话间,帝辛看向闻仲,语气加重了几分。
“你即刻联系你的师尊·金灵圣母,向她打探一番天庭的虚实。”
“如今的人族,早已不是任人摆布的孱弱之族。”
“天庭那边若是再想搞什么幺蛾子,我人族必须要有知情权,乃至参与权!”
闻仲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帝辛的深意。
“老臣,遵旨!”
恭敬欠身行礼,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回到太师府,闻仲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施展圆光术,联系远在碧游宫的金灵圣母。
光幕亮起,金灵圣母威严的身影浮现。
闻仲将天庭的三十年之期,以及帝辛的担忧,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师尊,天庭如此急切,是否是天地间又将有何变故?”
金灵圣母听完,柳眉微皱。
“此事,我亦不知。”
“不过你放心,为师会替你向掌教师伯,乃至师尊打探一番。”
“一有消息,立刻告知于你。”
“多谢师尊!”
闻仲心中稍安,恭敬拜谢。
……
另一边,桃山。
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上,石桌石凳,佳肴美酒。
哪吒、杨蛟、杨戬、杨婵四人,正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封神量劫终了,殷商国泰民安,再无战事。
他们这些昔日战场上的少年将军。
也终于卸下了沉重的铠甲,得以享受片刻的宁静与轻松。
恢复了少年郎应有的朝气与活力。
哪吒正抓着一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与杨蛟争论着谁的枪法更胜一筹。
突然,他动作一顿,整个人都僵住了。
“怎么了,哪吒?”
心思细腻的杨婵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
哪吒眨了眨眼,脸上满是困惑,放下了手中的烧鸡。
“怪事。”
“女娲娘娘……她传讯于我,邀我一见。”
“什么?”
杨蛟三兄妹闻言,皆是一愣,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女娲娘娘?
这位圣人娘娘,自封神之战初期露过几次面后,便一直闭宫不出,不问世事。
连前不久那场惊天动地的诛圣大战,她都未曾现身。
如今,怎么会突然传讯给哪吒?
杨婵有些担忧的开口。
“娘娘找你,会不会是……想让你回娲皇宫去?”
毕竟,哪吒的真身乃是灵珠子,本就是女娲座下童子。
杨蛟闻言,摇了摇头,迟疑着否决。
“应该不太可能。”
“哪吒如今已是太乙师伯的弟子,更算得上是师尊的半个徒弟,与我阐教因果深重。”
“女娲娘娘身为圣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横插一脚。”
杨戬则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他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此事,还是应该先告知师尊一声。”
哪吒闻言,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李修缘如今就是他们的主心骨,遇到这种想不明白的事情,找其准没错。
“二哥说的是,那便劳烦你替我通禀师尊一声。”
“好。”
杨戬不再犹豫,立刻取出一枚传讯玉符,将女娲娘娘邀见哪吒一事,详细地告知了远在昆仑山的李修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