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引叹息一声,那张万年不变的苦瓜脸,此刻更添了几分悲苦。
“非但废了,还暴露了我们。”
“元始,怕是已经动了真怒。”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就在刚才,一股源自昆仑山玉虚宫的,足以冻结时空的恐怖圣威,一扫而过。
那股威压之中,蕴含的杀意,毫不掩饰。
目标,直指他们西方二圣。
准提沉默了。
自从那个叫修缘的阐教弟子出现之后,他们西方教的谋划,就没一件是顺心的。
先是大庭广众跟他们反向化缘的。
再是害得地藏、药师接连入了地府。
如今,连安插在阐教内部的一枚小小暗子,都被他精准地揪了出来。
这一切,巧合得让人心头发寒。
“师兄。”
准提忽然抬头,看向接引。
“你说,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猜错了?”
接引闻言,神色一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师弟是说……红云?”
准提点了点头,脸色无比凝重。
“或许,葫天才是真正的讨债人?”
“云中子,不过是一个幌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在他们心中疯狂滋生。
越想,越觉得可能!
若非如此,如何解释这葫天处处与他们作对,每一次都能精准地破坏他们的计划?
这根本不是巧合,这是宿命的因果,是天定的克星!
接引掐指推算,天机却是一片混沌,被量劫煞气所蒙蔽,什么都算不出来。
他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域外星空的布置,也失败了。”
准提人咬了咬牙,恨声道。
“妖族那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如今看来,想借妖族之手,除掉葫天那本尊的计划,怕是也动不了了。”
闻言,接引继续开口补充道。
“西王母的举动,也有些超出你我的掌控。”
“她似乎有另寻他路的意思。”
这一个个坏消息,让气氛愈发压抑。
“陈塘关的布置,算是成功了一半。”
“种子已经埋下,那李靖与殷十娘,终究是凡人,逃不过七情六欲。”
“只是……”
话到此处,准提话锋一转,脸上再度浮现出烦躁之色。
“后续会如何发展,已然无法控制了。”
“此番量劫,我真是越发看不懂了。”
接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愁苦与迷茫。
“变数实在太多,远比龙汉、巫妖两次量劫,还要复杂。”
“我西方的兴盛契机,到底在何处?”
两位圣人,一时间竟相对无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良久。
“既然如此……”
准提的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前所未有的狠辣与决绝。
“那我们,便亲自入局!”
接引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
“师弟,你……”
“我们亲自下场,辅佐一方人族势力,让其推翻殷商!”
准提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
“你可曾想过,圣人亲自入局,干涉人皇更替,会有何等严重的后果?”
接引眉头紧锁,声音都有些变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算计了,这是在拿整个西方教的未来做赌注!
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后果?”
准提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盯着接引,一连三问,声声泣血。
“师兄!若不入局,我西方教可还有兴盛之机?”
“就算有后果,会比我们现在的处境,还要更糟糕吗?”
“若不趁此机会放手一搏,待到量劫结束,气运重分,东方玄门越发强盛,我西方……还能有未来吗?!”
轰!
这三句反问,如同三道惊雷,狠狠劈在接引的心头。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还有比现在更糟的吗?
谋划处处受制,算计被一一破解,他们更是被东方三清压得喘不过气来。
再这么下去,别说大兴了,西方教还能不能存在,都是个问题。
看到接引神色动摇,准提趁热打铁。
“师兄,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他站起身,在八宝功德池边来回踱步,语气激昂。
“此番封神量劫,斗的根本,是人族气运的归属!”
“论法宝,论弟子,论根基,我们处处不如东方玄门!”
“唯有在人族争龙这盘棋上,在天道定下的规则之内,我们才有那么一线生机!”
说话间,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况且,我们如今所作所为,早已暴露在元始眼中。”
“你以为,我们现在收手,他就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的!”
“与其坐以待毙,等着他们三清解决完内部矛盾之后,再来清算我们。”
“不如现在就掀了这桌子,拼死一搏!”
“搏赢了,我西方教便能借人族气运,一飞冲天,真正大兴!”
“搏输了……大不了,也就是如今这般光景!”
接引闭上了眼睛,干枯的手指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悲苦的眸子里,同样燃起了一丝名为“疯狂”的火焰。
“师弟,你可有选好的人家?”
准提见他同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自然是早已看好。”
“西岐,西伯侯姬昌!”
“其人仁德之名传遍四海,深得人心。”
“其子姬发,更是身负潜龙在渊之气运,天生的王者之相!”
“只要有我们师兄弟在背后相助,推翻那气数将尽的殷商,易如反掌!”。
“届时,人族气运之争,我们赢了!”
“只要拿下了这最根本的一局,那些盘外招就算输得再惨,也足以保我西方教,获得长久的兴盛!”
接引缓缓点了点头,脸上的愁苦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肃然。
“善!”
“既已决定,那便立刻行动。”
“此事,该派谁去?”
准提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一击即中,不容有失。”
“须得派一个分量足够,又能言善辩,镇得住场面的人去。”
说话间,他的目光,望向了须弥山深处的一座宫殿。
“便让大光明去吧。”
“他是我西方教如今,除了你我之外,最后的门面了。”
接引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可。”
“便命大光明,持我二人法旨,去那西岐城中,走上一遭!”
话音落下,一道璀璨的金光自须弥山深处冲天而起。
破开云海,撕裂虚空,径直朝着东方大地飞驰而去。
金光之中,一道身影宝相庄严,脑后悬着一轮功德金轮,散发着普度众生、无量光明的慈悲气息。
正是西方教中,除了两位教主之外。
地位最尊,修为最高的大弟子·大光明。
……
与此同时,西岐。
西伯侯府,议事大殿之内。
姬昌端坐于主位之上,眉头紧锁,原本温和儒雅的面容上。
此刻布满了挥之不去的愁云。
他轻轻叹了口气,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身前的案几,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自从大商太师闻仲,带着那所谓的“新农策”与“改良风水术”来到西岐,一切就都变了。
更高产的五谷良种,让西岐的粮仓日益充盈,百姓再无饥饿之忧。
那神乎其神的风水堪舆之术,更是为西岐城重新规划了水路,疏通了地气,使得城中灾病大减,人人精神焕发。
这些,本该是天大的好事。
可如今,西岐城中的百姓,见面谈论的,不再是西伯侯的仁德,而是闻太师的神通。
家家户户自发立起的长生牌位上,写的也是闻仲的名字。
对他这位西伯侯,百姓们虽依旧尊敬,却少了往日那种发自内心的狂热与拥戴。
长此以往,人心……怕是要散了。
“侯爷!”
一旁,身披甲胄的大将南宫适,神色凝重地抱拳开口。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军人的肃杀之气,打破了大殿内的沉寂。
“闻仲此番前来,绝非善类!”
“末将观其麾下大军,个个气血冲霄,煞气凝而不散,乃是百战精锐中的精锐!”
“他一面以小恩小惠收买民心,一面又以大军屯于城外,名为协防,实为威慑!”
“此举,分明是在逐步架空侯爷您的威信!”
说着,南宫适上前一步,语气愈发急切。
“末将斗胆猜测,那帝辛,莫不是想借闻仲之手,废除我等诸侯之位,将天下权柄,尽数收归朝歌?”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姬昌的心头。
这,也正是他最为担忧的地方。
他精通卜算,却算不出闻仲的来意,更算不出西岐的未来。
只看到一片血色的迷雾。
若帝辛真有此意,以闻仲如今在西岐的声望,再加上城外诸多虎狼之师,他西岐……危矣!
就算最后能侥幸不死,怕是也要落得个被囚禁于朝歌的下场。
就在姬昌与南宫适相对无言,大殿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
嗡!
一道温和而璀璨的金光,毫无征兆地在大殿中央亮起。
光芒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慈悲与祥和。
“什么人?!”
南宫适反应极快,暴喝一声,腰间佩剑“锵”然出鞘半寸,浑身肌肉紧绷。
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死死盯住那金光。
姬昌亦是霍然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更多的还是身为一方诸侯的沉稳。
他紧紧盯着那团金光,体内八卦法力暗自运转,随时准备应对一切变故。
待金光缓缓散去,一道身影随之露出。
来人身穿月白僧袍,面容慈悲,脑后一轮功德金轮缓缓转动,将他衬托得神圣无比,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得道高人。
正是奉了二圣法旨,自须弥山而来的大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