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堂开张的头三天，苏清鸢几乎泡在了那里。
地方是萧景渊让人找的，离王府不算远，一个干净敞亮的两进院子。门口挂着太后亲笔题写的“济安药膳堂”匾额，黑底金字，看着就气派又让人安心。
每天天不亮，苏清鸢就带着阿竺和几个精心挑选出来的仆妇赶到善堂。大锅里熬着咕嘟咕嘟的小米粥，里面按她开的方子，加了红枣、山药，特意熬得稠稠的，米油都熬了出来，香气飘出老远。
来领粥饭的老人和伤兵起初还有些拘谨，但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药膳粥下肚，身上暖了，心也似乎跟着贴近了些。两位被请来坐镇的老太医，偶尔也会帮着看看常见的头疼脑热，指点几句。
“郡主娘娘，您这粥……真好喝，喝了身上舒坦。”一个头发花白、腿脚不便的老婆婆拉着苏清鸢的手，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
旁边一个缺了只胳膊的伤退老兵，端着空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明儿……明儿还能来吗？”
“能，天天都来！”苏清鸢笑着，心里像被这热粥熨过一样，暖洋洋的。看着这些人脸上满足的神情，她觉得之前所有的辛苦和提心吊胆，都值了。
萧景渊下朝后，有时也会绕过来看看。他不进去，就骑马停在街角，看着里面井然有序、烟火气十足的场景，看着苏清鸢忙前忙后、眉眼生动的样子，唇角总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意。
这天晚上，他回来得晚些，苏清鸢正靠在软榻上，由着春草给她捶腿。忙活一天，小腿确实有些酸胀。
“累了吧？”萧景渊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接过春草的活儿，温热有力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捏着她的小腿，“明天别去了，歇一天。”
“那怎么行？”苏清鸢舒服地眯起眼，嘴上却不肯服软，“开头这几天最要紧，我得亲自盯着才放心。再说了，看着他们吃得高兴，我就不觉得累了。”
萧景渊无奈地摇摇头，手上力道却放得更轻柔了些：“母后今日还问起善堂的情况，听说办得不错，很是夸了你几句。”
“真的？”苏清鸢睁开眼，脸上露出欣喜，“太后娘娘满意就好。”
“嗯。”萧景渊看着她，眼神柔和，“她还说，大婚那日，要亲自赏你一件她年轻时戴过的凤钗。”
这可是莫大的荣宠！苏清鸢心里甜丝丝的，感觉腿都不那么酸了。
“对了，”她想起一事，“善堂那边，今天有个老人家跟我说，他以前在永……在已故七皇子府后面的巷子里做过更夫，说好像见过济生堂那个二掌柜，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从后门进去过。”
萧景渊按摩的手微微一顿：“七皇子府后巷？”
“嗯。”苏清鸢点头，“虽然七皇子不在了，但他那些余党，说不定还有据点藏在那边。我们要不要……”
“我已经让玄影加紧排查七皇子府所有相关的产业和宅邸了。”萧景渊接口道，“尤其是那些看似已经废弃或者转手的地方。如果那里真是他们一个联络点，王老五死后，他们很可能还会启用，或者……急着转移。”
他沉吟着：“这是个方向。”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传来管事嬷嬷求见的声音。
进来的是负责打理王府库房和准备大婚一应物品的周嬷嬷。她脸色有些不安，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锦盒。
“王爷，公主，老奴有罪。”周嬷嬷先行了个礼，才捧着锦盒上前，“今日清点大婚时要用的器皿，发现……发现这一套赤金酒具，似乎有些不对。”
苏清鸢坐直身子，萧景渊也看了过去。
那锦盒里是一套做工极其精美的金质酒壶和酒杯，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是大婚合卺礼时要用的。
“哪里不对？”萧景渊问。
周嬷嬷指着酒壶内侧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王爷您看，这里……好像有个极浅的划痕，像是……像是什么特殊的记号。老奴记得入库查验时，绝无此痕。而且，”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老奴闻着，这酒壶里面，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像是金器本身该有的味道。”
苏清鸢心里一紧。萧景渊已经伸手将酒壶拿了过去，对着灯光仔细查看。果然，在壶内壁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个浅浅的、像是用什么尖细之物刻意划出的怪异符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又将壶口凑近鼻端，蹙眉细闻。
“清鸢，你来。”他把酒壶递给苏清鸢。
苏清鸢接过来，集中精神，动用那份食材识别的本能去感知。除了金属的冰冷气息，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点腥甜又混合着某种草木腐败气的味道，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壶内。
这味道……很不对劲！她虽然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某种……不好的东西。
“这壶被人动过手脚！”她肯定地说，脸色沉了下来，“里面肯定沾过不干净的东西！”
竟然把手伸到了他们大婚的合卺酒具上！是想让他们在大婚当日……苏清鸢不敢想下去，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萧景渊眸中瞬间结冰，周身气压低得吓人。他看向周嬷嬷：“这套酒具，经手的有哪些人？何时入库？最后一次查验是什么时候？”
周嬷嬷吓得跪倒在地，连忙禀报：“回王爷，这套酒具是内务府半月前送来的，一直由老奴亲自看管，存放在库房最里间的紫檀木柜中，钥匙只有老奴有。三日前老奴还打开查验过，当时绝无问题！直到今日再次清点才发现异常……期间，只有、只有前日，负责洒扫库房外间的两个小丫鬟进去擦拭过柜子……”
“把人看起来。”萧景渊声音冷得能掉冰渣，“玄影！”
玄影应声而入。
“查！三天内所有接近过库房的人，尤其是前日进去洒扫的那两个，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清楚！”萧景渊将酒壶重重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有，大婚所有流程、所用之物，全部重新核查，任何细节都不准放过！”
“是！”玄影领命，眼神锐利如鹰，立刻退下去安排。
周嬷嬷也被带下去配合调查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气氛凝重。
苏清鸢看着桌上那套华丽却暗藏杀机的酒具，心有余悸。对方真是无孔不入，连大婚的器物都能下手！
萧景渊走到她身边，将她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别怕。”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快碰到他们的痛处了。大婚绝不会有事，我保证。”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海：“等大婚之后，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我会一个一个，把他们全都揪出来。”
苏清鸢靠进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那份惊悸才慢慢平复。
“嗯。”她轻声应着，目光也坚定起来，“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