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那边盯了两天,除了偶尔有野猫蹿过,再没见什么活物进出,更别提那个手上有抓痕的瘦小男人了。
“够能忍的啊。”苏清鸢扒拉着碗里的米饭,没什么胃口,“这都几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发现我们了?”
萧景渊给她夹了块她爱吃的糖醋小排,语气倒还稳得住:“未必。驯鹰据点暴露,他们必然更加谨慎。石勇那边是关键,只要抓住他,不怕问不出东西。”
正说着,玄影就跟踩着点似的进来了,脸上难得带了点急色。
“王爷,公主,江州那边有消息了!”
苏清鸢立刻放下筷子:“石勇抓住了?”
“尚未,”玄影道,“但我们的人发现,石勇今日清晨突然收拾了细软,似乎准备离开江州!”
想跑?!
萧景渊眼神一凛:“绝不能让他走了!立刻通知江州的人,动手拿人,要活的!”
“是!”玄影应道,“还有,我们的人在他准备带走的行李中,发现了一本暗账,里面记录了多次大额银钱往来,对方署名……只有一个‘影’字。此外,还有几张采购清单,上面列出的药材和油脂,与食饵成分高度吻合。”
“影”!终于又看到这个字了!
“果然是他!”苏清鸢激动地一拍桌子,“这下看他还怎么抵赖!”
萧景渊沉吟片刻,问道:“石勇准备往哪个方向走?”
“看路线,似乎是打算往东,往沿海方向去。”
往东?东海?“飞鱼帮”的地盘?
“看来,他们是打算把人转移到海上,或者……与‘飞鱼帮’汇合。”萧景渊立刻下令,“玄影,你亲自带一队人,快马加鞭赶往江州接应,务必确保石勇安全押解回京!同时传令沿途关卡,严查往东行人,尤其是形迹可疑、携带大量物品者。”
“属下明白!”玄影抱拳,转身就要走。
“等等!”苏清鸢叫住他,快步走到旁边的小几上,拿起自己平时装零嘴的小荷包,从里面倒出几颗用油纸包好的褐色小药丸塞给玄影,“这个拿着,提神醒脑的,路上累了含一颗。还有,一定要小心,那些人穷凶极恶的……”
玄影愣了一下,看着手里那几颗还带着淡淡草药香的小丸子,冷硬的脸上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他郑重收起,躬身道:“多谢公主,属下定不辱命!”
看着玄影消失在门口,苏清鸢这才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感觉心跳还有点快。
“放心吧,玄影办事稳妥。”萧景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只要石勇落到我们手里,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苏清鸢点点头,又有点担心:“你说,那个‘影先生’会不会派人半路截杀?”
“不无可能。”萧景渊眼神微冷,“所以我才让玄影亲自去。况且,石勇若死,他们失去的不仅是一个提供原料的渠道,更可能暴露更多。相比之下,活着的石勇,若能被我们撬开嘴,对他们威胁更大。”
他分析得有条有理,苏清鸢听着,心里也安定了不少。她重新拿起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对了,静思苑那边呢?孙嬷嬷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按兵不动。”萧景渊道,“每日依旧照料陈太妃,偶尔去小厨房,但没再出宫,也没见与外人接触。”
“这么老实?”苏清鸢挑眉,“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城隍庙暴露,石勇要跑路,她这边还能这么稳当?除非……她这里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传递消息的途径,或者,她本身就知道的不多,只是个执行命令的小角色?”
“都有可能。”萧景渊道,“等石勇到案,一切自有分晓。”
接下来的两天,等待变得格外漫长。苏清鸢几乎是数着时辰过,一会儿担心玄影他们路上出事,一会儿又琢磨石勇知道多少内情。
萧景渊倒是沉得住气,该处理公务处理公务,该陪她用膳陪她用膳,只是眼底偶尔掠过的一丝锐利,泄露了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第三天下午,苏清鸢正心不在焉地在小厨房试着新点心,春草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公主!公主!玄影大人回来了!还押着一个人,直接去王爷书房了!”
回来了!
苏清鸢手里的面团一扔,也顾不上沾着面粉的手,提着裙子就往前院跑。
冲到书房门口,正好看见玄影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回话,他旁边还捆着一个穿着普通布衣、面色灰败的中年汉子,想必就是石勇了。
“王爷,公主,属下幸不辱命,在石勇即将登船前将其截获,顺利押回。”玄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沉稳。
“好!辛苦了!”萧景渊看向石勇,目光如炬,“石勇,你可知为何抓你?”
石勇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苏清鸢走到萧景渊身边,打量着石勇。这人看着就是个普通商贩模样,实在难以想象他跟那些阴险狡诈的阴谋扯上关系。
“你账本上那个‘影’字,是什么意思?你这些年,偷偷往京城送的那些药材和油脂,又是给谁的?”萧景渊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发问。
石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迅速低下头,嗫嚅道:“小、小人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什么账本……小人是正经生意人……”
“正经生意人?”萧景渊冷笑一声,拿起玄影带回来的那本暗账,随手翻开一页,“弘昌十二年三月,收影字纹银五百两,购犀角粉、龙涎香……弘昌十三年七月,收影字纹银八百两,购海豹油、蜂王浆……石勇,你一个杂货铺,需要常年大量采购这些名贵药材和罕见油脂?卖给谁?”
每念一句,石勇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苏清鸢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开口:“石勇,你娘是柳如海的妹妹吧?柳画师留下的驯鹰法子,是不是在你手里?你们石家,是不是一直在帮那个‘影先生’制作驯养海东青的食饵?”
听到“柳如海”、“驯鹰”、“海东青”这几个词,石勇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清鸢,仿佛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我……”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挣扎。
萧景渊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知道突破口就在这里。他放缓了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石勇,你只是从犯,若肯老实交代,供出幕后主使,本王或可酌情考量,饶你性命。若执迷不悟……”他顿了顿,声音转冷,“私通敌寇,谋逆作乱,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株连九族”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石勇心上。他腿一软,瘫倒在地,涕泪横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他像是终于崩溃,断断续续地交代起来:“是……是小人娘临终前,将舅舅留下的一些手稿和……和一个残缺的食饵配方交给了小人。后来……后来就有个神秘人找上门,自称‘影先生’的手下,说看重小人舅舅的手艺,让小人……让小人按他们提供的改良方子,定期准备那些材料,他们会派人来取,付给小人重金……”
“‘影先生’是谁?长得什么样?怎么联系?”萧景渊追问。
“小人不知道啊!”石勇哭嚎着,“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来接头,蒙着面,声音也哑哑的,看不真切!银钱和指令,都是他们塞在小人铺子后院墙缝里……小人只负责备货,别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这次为何突然要跑?”
“前、前两天,收到最后一批货的人留下字条,说风声紧,让小人立刻收拾东西去东海……说那边有人接应……”
又是东海!
萧景渊与苏清鸢对视一眼,看来东海这条线,是越查越深了。
“那些手稿和配方呢?”苏清鸢问。
“都……都藏在小人家里灶膛下的暗格里……”石勇有气无力地回答。
萧景渊立刻示意玄影派人去取。
看着瘫软如泥的石勇,苏清鸢知道,他这里恐怕确实挖不出“影先生”的真身了。但拿到了柳如海的原始手稿和食饵配方,或许能从源头上找到克制对方驯鹰手段的方法,甚至……顺藤摸瓜,找到更多关于“影先生”和东海势力的线索。
“带下去,严加看管。”萧景渊挥了挥手。
侍卫将石勇拖走后,书房里暂时安静下来。
苏清鸢看着玄影眼下的青黑,知道他这一路肯定没合眼,便道:“玄影,你快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们呢。”
玄影抱拳:“谢公主关心,属下告退。”
书房里又只剩下两人。虽然石勇没吐出“影先生”的身份,但拿到手稿和配方,截断了对方一条重要的原料供应链,无疑是重大进展。
“接下来,就看柳如海的手稿里,还藏着什么秘密了。”苏清鸢看向萧景渊,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萧景渊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嗯。狐狸尾巴,已经越来越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