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海……江南临海……”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画着圈,“景渊,你说这柳画师,会不会跟陈太妃家里是旧识?或者……根本就是亲戚?”
萧景渊将画卷仔细收起,神色沉静:“不无可能。江南临海并非大邑,同乡之间多有联络实属正常。玄影已去查证,很快便知分晓。”
他看向她,见她眉头依旧微蹙,便知她心中仍在反复推敲,不由得放柔了声音:“莫要心急。线索已愈发清晰,只需静待便可。”
“我知道急不得,”苏清鸢叹了口气,托着腮帮子,“就是觉得,好像就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能看清里头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萧景渊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正欲开口,书房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公主,”是玄影去而复返,他办事向来利落,此次回来得竟如此之快,显然有所收获,“属下查到了一些关于柳如海的消息。”
“这么快?”苏清鸢立刻坐直了身子。
“是,”玄影颔首,“柳如海此人,画技卓绝,尤擅画鹰,但在画坛名声不显,盖因其人性格孤僻,不喜交际,且英年早逝。其家族原为临海当地一书画世家,确已中落。重要的是,属下查到,柳家与陈太妃的娘家,旧时曾是邻居,交往甚密。”
“果然是旧识!”苏清鸢眼睛一亮。
玄影继续道:“还有一事。柳如海虽无嫡传子嗣,但他有一胞妹,嫁与了同镇一姓石的商贾。柳氏夫妇亡故后,其妹曾想接柳如海一同生活,却被拒绝。柳如海去世后,他的一些遗物,包括部分未曾面世的画稿,据传是由其妹整理收存。”
“石家?”萧景渊捕捉到这个信息,“可知这石家如今境况如何?可有后人?”
“石家后来举家迁往外地,具体去向不明。但属下已派人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玄影答道,“此外,属下还查到,柳如海生前,除了作画,似乎还对驯鹰颇有兴趣。有旧邻回忆,曾见他于家中后院搭建简易鹰架,偶尔会有些受伤的雀鸟、野鸽被他捡回去照料。”
驯鹰!这与他们发现的食饵和猛禽绒毛再次对上了!
苏清鸢只觉得思路瞬间清晰了许多:“所以,很可能是柳如海掌握了某种独特的驯鹰技艺,或者留下了相关的笔记、图样。这些东西被他妹妹,也就是石家的人继承了下来。而陈太妃娘家与柳家是旧邻,孙嬷嬷又是陈太妃从娘家带出来的……”
萧景渊接话道:“孙嬷嬷很可能知晓石家下落,甚至一直保持着某种联系。她频繁出宫,去那绣庄,或许就是在传递与柳如海遗留的驯鹰技艺相关之物,或者……接收由石家后人提供的、驯养海东青所需的特殊食饵配方及材料。”
“那个绣庄,就是中转站!”苏清鸢肯定道,“王寡妇负责接收和暂时存放这些东西,再由那个手上有抓痕的‘瘦小男人’或者其他什么人取走!”
“王爷,”玄影适时补充,“监视静思苑的人回报,孙嬷嬷今日午后,又以采买为由出了一趟宫,去的仍是西市,但此次并未前往绣庄,而是在几家杂货铺和药铺停留,购买了些寻常的针线、布料以及……少量的蜂蜜与几种常见的干花。”
蜂蜜!干花!这些都是可能用于制作或改良那种甜腻食饵的材料!
“她没去绣庄,反而亲自采购这些……”萧景渊沉吟,“有两种可能。一是绣庄已然暴露或不再安全,他们改变了交接方式;二是,孙嬷嬷此次并非传递物品,而是为制作或试验新的食饵配方亲自选购材料。”
苏清鸢立刻道:“我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绣庄我们盯得很紧,如果他们察觉异常,孙嬷嬷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宫采购。她亲自买这些东西,说明她可能直接参与了食饵的制作,或者……静思苑里,就在进行小规模的试验!”
这个推测让书房内的气氛陡然一紧。
若真如此,那个看似破败荒凉的静思苑,其内里恐怕远比他们想象的更要复杂。
“玄影,”萧景渊当即下令,“加派人手,严密监视静思苑,尤其是夜间动静。若有任何异常,比如听到猛禽啼叫,或是看到可疑人员出入,立刻来报。另外,孙嬷嬷采购的那些蜂蜜和干花,想办法弄清楚具体种类和用量。”
“是!”玄影领命,再次匆匆离去。
事情似乎又进了一步,但离揪出“影先生”本人,还隔着重重迷雾。
苏清鸢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角,感觉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拼图游戏,捡起的碎片越来越多,却迟迟看不到全貌。
“累了?”萧景渊走到她身边,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的动作温柔,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
苏清鸢放松地靠进椅背,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安宁:“还好,就是脑子有点转不动了。”她顿了顿,轻声问,“景渊,你说我们这次,能抓住他吗?”
“能。”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只要他还在动作,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我们如今掌握的证据和线索,远比他认为的要多。”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温热:“别忘了,你可是连系统都承认已经能独当一面的人。我的永安公主,从不是需要依附他物而生的莬丝花。”
她弯起唇角,重新打起精神:“你说得对!管他什么‘影先生’还是‘雾先生’,只要他敢伸爪子,咱们就给他剁了!”
看着她瞬间恢复活力的模样,萧景渊眼底笑意更深,忍不住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嗯,这才是我认识的苏清鸢。”
这时,书房外响起轻轻的叩门声,是春草的声音:“公主,您让小厨房炖的冰糖雪梨羹好了,现在要用吗?”
苏清鸢这才想起,自己之前惦记着萧景渊这几日劳心费神,嗓子有些不适,特意吩咐炖了润肺的甜汤。
“快端进来。”她扬声应道,又对萧景渊说,“正好,你也歇会儿,喝点甜汤润润喉。”
春草端着托盘进来,将两盅温热的雪梨羹放在桌上。
萧景渊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羹汤,又看看身边眉眼带笑、忙活着给他递勺子的苏清鸢,心中那片因阴谋诡计而冰封的角落,仿佛也被这寻常的烟火气悄然融化。
他接过瓷勺,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清甜滋润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味道如何?”苏清鸢期待地看着他。
“很好。”他看着她,目光柔和,“清鸢,待此事了结……”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窗外骤然传来的一阵急促羽翼扑棱声打断!
两人神色同时一凛,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萧景渊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小心地推开一条缝隙朝外望去。夜色沉沉,院中树木影影绰绰,并未见任何飞禽踪迹。
但那声音……绝非寻常雀鸟。
苏清鸢也跟了过来,压低声音:“听见了吗?像是……很大的鸟。”
萧景渊眉头紧锁,轻轻合上窗户:“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