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皇宫里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一会儿是卫临那张冷漠背叛的脸,一会儿又是苏清鸢捧着汤碗、眼眶红红看着他的模样……最后,所有的画面都碎掉,只剩下左臂上一阵紧过一阵、仿佛要将骨头都冻裂的寒意,密密麻麻地往心口钻。
他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
屋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窗外漆黑一片,静得吓人。他下意识想动动左臂,却发现那条胳膊沉得像灌了铅,而且那股子麻木冰寒的感觉,好像比睡着前更重了,连带着左边肩膀和半边胸膛都跟着发僵发冷。
他心头一沉,费力地偏过头,想看看身边的人。
苏清鸢就趴在床边,大概是累极了,睡得正沉。一张小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白皙,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眉头还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在为什么事操心。她的一只手,还轻轻搭在他没有受伤的右臂上,带着一点安抚的温热。
萧景渊看着她这模样,心里那点因为伤势恶化的焦躁莫名就被抚平了些。他不敢乱动,怕惊醒她,只能僵硬地躺着,默默忍受着左臂那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刺痛和寒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萧景渊只觉得那股寒意像活了一样,在手臂的血管里窜动,所过之处,皮肉都跟着一跳一跳地疼。他咬紧牙关,额上的冷汗冒了一层又一层,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
忽然,他感觉到搭在他右臂上的那只小手动了动。
苏清鸢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萧景渊?你……你没睡吗?”她说着,下意识就去摸他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她瞬间清醒了,猛地坐直身体,凑到眼前仔细看他:“你怎么出这么多冷汗?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他脸色比睡前更白了,嘴唇甚至有点发青,心里咯噔一下。
萧景渊想说不碍事,可一张嘴,声音都是哑的:“没……没事,就是有点冷。”
“冷?”苏清鸢伸手去碰他盖着被子的左肩,隔着厚厚的被子,都能感觉到那下面透出的不正常的凉意。她脸色变了,二话不说,轻轻掀开被子一角,查看他左臂的伤口。
包扎的白布似乎比之前更紧了些,边缘隐隐有暗色的血水渗出,周围的皮肤一片青紫,肿胀得厉害,摸上去硬邦邦,冰凉一片。
“这不对劲!”苏清鸢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军医不是说用了药能稳住吗?怎么看起来更严重了?”
她赶紧起身,想去外面找值夜的人叫军医,却被萧景渊用右手轻轻拉住了衣袖。
“深更半夜的……别折腾了。”他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我撑得住。”
“撑什么撑!”苏清鸢又急又气,眼圈一下就红了,“你看你这胳膊!再撑下去还要不要了!”她甩开他的手,语气带着哭腔,“你必须听我的!”
也许是她的声音大了些,守在门外的阿默立刻警觉地推门探头进来。
苏清鸢像看到了救星,急忙道:“阿默,快!快去请军医过来!就说侯爷伤势有变,让他赶紧来看看!”
阿默看了一眼床上情况不对的萧景渊,二话不说,转身就融入了夜色里,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等待军医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苏清鸢坐立不安,不停地用热布巾给萧景渊擦拭额头的冷汗,又怕他冷,把能找到的被子都给他加盖上了,可他那条左臂依旧冰冷僵硬。
“系统……系统!”她在心里焦急地呼唤,“你能识别出他这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吗?有没有办法缓解?”
【叮!食材识别启动:检测到目标体内存在复合型寒性毒素,成分复杂,包含‘北地雪蛛’、‘幽冥草’及未知阴性物质……数据库匹配不足,无法提供完整解毒方案。警告:毒素活性增强,正在侵蚀经脉,需尽快干预。】
北地雪蛛?幽冥草?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苏清鸢听得心头更沉。连系统都只能识别出部分,这毒果然古怪!
就在这时,军医被阿默几乎是拎着赶了过来,鞋都没穿好,一脸惊魂未定。
他一看萧景渊的状况,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赶紧上前重新诊脉,又仔细查看了伤口周围的情况,眉头拧成了疙瘩:“坏了!这寒毒……比老夫预想的还要霸道!像是被什么引子给催发激活了!之前的药方压不住了!”
“那怎么办?”苏清鸢急声问。
军医额角见汗,搓着手道:“得用更猛的驱寒解毒药,还得配合金针放出部分毒血,减缓蔓延!只是……只是这过程极为痛苦,而且老夫也没有十足把握……”
“用!”萧景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冷汗已经浸透了他鬓边的头发,“尽管……动手!”
军医见他如此决绝,也不再犹豫,立刻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和一把锋利的小银刀,又让人速去煎他新开的猛药。
当那冰凉的银刀划开肿胀发紫的皮肉,放出近乎黑色的毒血时,萧景渊身体猛地绷紧,右手死死攥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却硬是没喊出声。
苏清鸢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只能紧紧握住他冰冷的右手,一遍遍地说:“忍一忍,萧景渊,忍过去就好了……我在呢,我在这儿呢……”
不知过了多久,放血结束,金针也扎上了。萧景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虚脱地靠在床头,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了,但左臂那股钻心蚀骨的寒意,似乎真的减缓了一丝。
新煎好的药被端了上来,味道比之前那碗更加刺鼻苦涩。
苏清鸢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看着他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撑着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喂完药,她拿着布巾,轻轻擦拭他脸上和颈间的汗水和药渍。动作间,她忽然注意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内侧,靠近锁骨的地方,似乎有一小片皮肤颜色不太对,在油灯下隐隐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淡青色。
她下意识地伸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一下。
萧景渊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苏清鸢心里一动,凑近了些,借着灯光仔细看去。那片淡青色……似乎不是淤青,更像是一种……从皮肤底下透出来的痕迹?形状也有点奇怪,边缘模糊,像是一片……冻伤的斑纹?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抬头,看向军医,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军医!您刚才说,这毒像是被‘引子’催发了?会不会……会不会是侯爷之前中的旧毒?他小时候中的那种寒毒,和这个新的,碰在一起了?”
军医正在收拾药箱,闻言动作一顿,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对啊!老夫怎么没想到!侯爷体内本就有沉年寒毒未清,两种同属阴寒的毒素相遇,极有可能相互刺激,使得新毒变得更加凶猛!若是如此,或许……或许可以从化解旧毒残留的方向入手,来削弱新毒的势头!”
他像是打开了新思路,立刻重新坐下,再次仔细为萧景渊诊脉,一边诊,一边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