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她拿起一块他带来的芙蓉糕,递到他嘴边,故意眨了眨眼,“‘顺路’辛苦了,尝尝?堵堵嘴?”
萧景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看着她指尖那抹莹白的糕点,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他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硬邦邦的:“……本王不爱吃甜食。”
“哦——”苏清鸢拉长了调子,自己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那可惜了,京城王记的芙蓉糕,可是限量供应,去晚了都买不着呢。”她可是记得,之前阿默提过一嘴,侯爷私下让人去买过好几次。
萧景渊:“……” 他瞥见她嘴角沾着的一点糕屑,手指动了动,又强行忍住。这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他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拉回正事:“账册给本王看看。”
苏清鸢把桌上那几本厚厚的账册推到他面前,自己则慢悠悠地喝着茶:“侯爷慢慢看,重点我做了记号,就是跟‘林记商号’往来那块,数额大得吓人。哦对了,裕亲王信里说,这林记的东家,跟七皇子那位侧妃是表亲。”
萧景渊快速翻看着,越看脸色越沉。他常年掌管军务,对钱粮数字极为敏感,这账目做得再漂亮,也瞒不过他的眼睛。“高价采买次品,虚报损耗,中间差额……足够养一支私兵了。”他合上账册,眼神锐利,“看来,他们贪墨的,不止是贡银。”
苏清鸢心里一凛:“侯爷的意思是……”
“永州毗邻西山大营。”萧景渊声音压低了几分,“近年来,那边军饷拨付总是延迟,数额也对不上。父皇曾让裕皇叔暗中查探,却总被各种缘由阻挠。”他目光落在账册上“林记”那两个刺眼的字上,“若这林记,借着给皇庄供货的名头,行的是倒卖军需、克扣军饷的勾当……”
那这案子,可就不仅仅是后宫妇人贪点小钱那么简单了!这是动摇国本的重罪!
苏清鸢倒吸一口凉气。她原本只想查查皇庄的猫腻,立个威,没想到一竿子捅出这么大个马蜂窝!七皇子侧妃娘家参与其中,那七皇子本人……她不敢深想。
“怕了?”萧景渊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些。
“有点。”苏清鸢老实点头,随即又扬起下巴,眼神清亮,“但更多的是……来劲儿了!这可是条大鱼!”她现代人的灵魂里,那股子揭露黑幕、追求真相的劲儿被勾了起来。
萧景渊看着她瞬间斗志昂扬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丫头,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
“此事牵连甚广,你暂时不要再插手。”萧景渊正色道,“刘福的口供和这些账册,本王会立刻派人密送回京,交由裕皇叔和皇兄定夺。你这几天,安心准备太后的药膳,其他的,交给本王。”
苏清鸢知道轻重,乖乖点头:“好。”她顿了顿,有点不放心地看着他,“那侯爷你……要留在这儿?”
萧景渊被她看得耳根又有点热,别开视线:“嗯。这边……还有些军务要处理。”他才不会承认是担心她一个人在这龙潭虎穴不安全,更不会承认是因为那个阴魂不散的卫临据说也在永州地界活动!
“哦——”苏清鸢又拖长了调子,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那侯爷住哪儿?我这院子虽小,倒是还有间空着的厢房……”
萧景渊猛地咳嗽起来,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胡闹!本王自有住处!”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站起身,“你……你好生待着,没事别乱跑!”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僵硬。
苏清鸢看着他几乎是同手同脚离开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闷闷地笑了起来。这男人,别扭起来怎么这么可爱!
笑够了,她直起身,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思又回到了那本账册和林记商号上。军饷……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七皇子那边,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第二天,苏清鸢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库房再仔细清点一下要送往京城的贡品菌菇。刚走到库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低嗓门的争执声。
“……都说了这批货不能动!你怎么还往里面掺?”是一个老庄户焦急的声音。
“怕什么!刘管事都进去了,谁还查这个!赶紧弄完,林记那边还等着结款呢!”另一个声音带着不耐烦。
苏清鸢脚步一顿,给身后的阿默使了个眼色。阿默会意,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苏清鸢故意加重脚步,弄出些声响,嘴里还哼着小调走了过去。
库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两个庄户打扮的人正慌里慌张地站在几个打开的麻袋前,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个小簸箕,里面装着些品相明显差一等的菌子。
“苏……苏大人!”两人见到她,脸都白了,噗通跪了下来。
苏清鸢没看他们,目光落在那些麻袋上,随手抓起一把菌子,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看了看颜色。“哟,这菌子……看着眼生啊,不是咱们庄子上出的吧?味道也不对,带着股陈气。”
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两个抖如筛糠的庄户:“说说吧,这是打算把哪里的‘好货’,掺进太后娘娘的贡品里啊?又是替哪位‘林记’的东家办事?”
其中一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磕头哭喊道:“大人饶命!是……是林记的管事让我们干的!说……说把这批存放久了有点受潮的菌子掺进去,充作新货,事成之后给我们每人二两银子!”
另一人也赶紧附和:“对对!他们说……说皇庄现在乱,没人细查,混过去就能结款……”
苏清鸢心里冷笑,果然!刘管事倒了,他们还不死心,还想趁着混乱最后捞一笔,甚至可能想趁机把有问题的货塞进来,将来出了问题好推到她头上!
“阿默,”她声音冷了下来,“把这两个人,连同这些‘好货’,一起交给侯爷的人!好好问问,那位林记的管事,现在在哪儿‘等结款’呢!”
萧景渊听着玄影的汇报,眼神冰冷。
“人扣下了,也审了。那林记的管事就在永州城里的‘悦来客栈’等着。咱们的人已经盯死了。”玄影道,“另外,根据刘福和这两个庄户的口供,以及账册线索,基本可以确定,林记利用皇庄采买做掩护,大量套取现银,并通过其在各地的分号,收购劣质粮草、军械,以次充好,运往西山大营。中间巨额差价,大部分流向了七皇子侧妃的娘家,还有一部分……疑似通过地下钱庄,流向了七皇子在暗处蓄养的死士。”
一条清晰的贪腐链,浮出水面。
萧景渊一拳砸在桌上:“好一个林记!好一个侧妃!好一个老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证据链必须完整。让咱们在军中和户部的人配合,拿到西山大营接收劣质军需的直接证据。还有,查清楚地下钱庄的线索,务必找到老七私养死士的窝点!”
“是!”玄影领命,又道,“苏姑娘那边……似乎又立了一功。”
萧景渊闻言,脸色稍微缓和,眼底甚至带了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但嘴上却哼道:“她?就会瞎猫碰上死耗子。” 顿了顿,他又状似无意地问,“她今天……吃什么了?”
玄影:“……苏姑娘一早去库房查货,回来后就自己在小厨房鼓捣,像是要做菌菇汤面。”
萧景渊“嗯”了一声,挥挥手让玄影退下。他在书房里踱了两步,忽然停下,对外面吩咐:“去,跟庄子上的人说,本王今日午膳……就在院里用,简单备点……汤面即可。”
他才不是想去蹭饭!他只是……只是顺便看看那丫头又把皇庄折腾成什么样了!
而当萧景渊“顺便”走到苏清鸢院子外,闻到里面飘出的浓郁鲜香时,就看见苏清鸢正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菌菇汤面走出来,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笑眯眯地说:
“侯爷来得正好,‘顺路’尝尝我这‘瞎猫’碰上的‘死耗子’做的面,看看合不合您这‘不爱吃甜食’的胃口?”
萧景渊看着那碗汤色奶白、菌菇鲜嫩、香气扑鼻的面,再看看她笑得像只小狐狸的脸,耳根通红,憋了半天,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
“……多放点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