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亲王府的马车稳稳停在垂花门前,苏清鸢扶着云雀的手下车,抬眼就被眼前的阵仗惊了一下。
好家伙,这阵势可真不小。门口两排灯笼照得跟白天似的,来往的仆人个个衣着体面,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紧张了?”萧景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声音不高。
苏清鸢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有点。这地方……规矩肯定多。”
萧景渊看她微微攥紧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语气却还是那副调调:“跟着本王就行。裕皇叔为人通透,最厌烦那些虚头巴脑的算计。”
他这话意有所指,苏清鸢听懂了,心里那点忐忑,莫名就散了不少。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的管事笑眯眯迎上来:“侯爷,苏姑娘,王爷在花厅等候多时了,请随小的来。”
穿过几道回廊,刚到花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裕亲王爽朗的笑声。他坐在主位,见他们进来,便笑着招手:“景渊,苏丫头,快来!就等你们了。” 这声“苏丫头”,透着不见外的亲切,让苏清鸢心头一暖。
她飞快扫了一眼厅内。除了裕亲王,下首坐着一位面色严肃的白发老翁——正是卫临提过的刘太医。另一边,坐着一位打扮华贵的妇人,裕亲王侧妃冯氏,她脸上带着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
“民女苏清鸢,参见王爷,侧妃娘娘。”苏清鸢依礼参拜。
“不必多礼。”裕亲王态度和煦,“今日是家宴,随意些。太后近来凤体欠安,胃口不佳,本王跟她提起你心思巧,做的药膳爽口,她便让本王先瞧瞧。你呀,就当是来给本王这老饕解解馋,顺便让太后她老人家安安心。”
这话说得漂亮,既点明了宴请的深层目的,又卸下了苏清鸢的压力。
众人落座,那冯侧妃便笑着开口,声音柔柔的:“苏姑娘真是好造化,能得王爷和太后如此青睐。今日这宴席,我们可都盼着呢。”
刘太医在一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没说话,但那表情写满了“老夫倒要看看有何真本事”。
萧景渊端起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
裕亲王仿佛没听见这些机锋,笑着对苏清鸢说:“丫头,厨房都备好了,你按自己的想法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人。”
王府厨房里,食材早已备齐,琳琅满目。苏清鸢定了定神,挽起袖子,开始准备。
云雀在一旁打下手,小声嘀咕:“姑娘,那个刘太医和冯侧妃,看着就不像好人……”
“专心做事。”苏清鸢低声提醒,手下动作不停。她今天准备做三道菜:一道清爽开胃的“山楂山药糕”,一道温润滋补的“金汤野菌煨豆腐”,最后是一道甜点“杏仁酪”。都是味道清淡雅致,又兼顾了养生功效的。
她这边刚把山药蒸上,厨房门口就来了个面生的婆子,笑着对云雀说:“这位姐姐,侧妃娘娘那边缺个帮手搬些果品,能否劳烦您搭把手?”
云雀不疑有他,看向苏清鸢。
苏清鸢心里闪过一丝疑虑,但人在王府,也不好直接驳了侧妃的面子,便对云雀点点头:“快去快回。” 她留了个心眼,让阿竺暗中跟去看看。
云雀跟着那婆子走了。苏清鸢继续专注手上的活计。没过一会儿,另一个小丫鬟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样精致的调料:“苏姑娘,这是王府厨房特制的酱料,王爷让送过来,说给您添些风味。”
苏清鸢道了谢,等那小丫鬟放下东西离开,她拿起其中一罐所谓的“特制酱料”,凑近闻了闻。
一股极淡的、不属于正常酱料的涩味钻入鼻腔。
她心里猛地一沉!这酱料被人动了手脚!虽然味道掩盖得很好,但她对食材气味极其敏感,还是察觉到了异常。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罐酱料放到一边,决定完全不用。幸好她准备的金汤是用南瓜和鸡汤吊的味,本身就很鲜美,根本不需要额外添加酱料。
看来,这王府的厨房,也不是什么安全之地。阿竺很快回来,比划着表示云雀只是被支开干活,并无异常。苏清鸢心下稍安,更加专注眼前的菜肴。
菜肴一道道呈上。
那山楂山药糕做得晶莹剔透,酸甜适口,裕亲王尝了一块,连连点头:“嗯!清爽不腻,味道把握得恰到好处!”
刘太医板着脸尝了一口,没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了一点点。
等到那道金汤野菌煨豆腐上来,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豆腐嫩滑,野菌鲜美,金汤醇厚。
裕亲王连吃了好几口,赞道:“这汤底鲜美,却不见油腻,难得!”
苏清鸢恭敬回答:“回王爷,是用老母鸡与南瓜一同熬煮过滤所得,未加过多调味,取其本味。”
刘太医这次仔细品了品,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嘴上还是硬:“哼,取巧而已。”
就在这时,冯侧妃忽然“哎呀”一声,手一抖,汤匙掉在桌上,汤汁溅了几滴在她华贵的衣袖上。
“这……这汤里是什么东西?”她指着自己那盅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惊恐,“我……我方才好像看到一点……不干净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盅汤上!
刘太医立刻起身,拿起银箸在冯侧妃的汤盅里拨弄了几下,拈起一点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碎屑,脸色凝重:“王爷!此乃性寒之物,若体质虚寒者误食,恐致腹痛!苏姑娘,烹调药膳,食材洁净乃是第一要务!你太令人失望了!”
冯侧妃拿着帕子按着心口,惊魂未定:“幸好……幸好我没喝下去……”
厅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带着怀疑和审视射向苏清鸢。
萧景渊脸色瞬间冰寒,目光锐利如刀。
苏清鸢心沉到谷底,正欲开口自辩,一直稳坐主位的裕亲王却缓缓放下了筷子。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盅完好无损的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本王这盅汤,为何干干净净,鲜美无比?”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冯侧妃和刘太医,最后落在苏清鸢身上,带着询问,却并无责难,“苏丫头,你来说说,这是何道理?”
这一问,四两拨千斤!直接点破了关键——为什么只有冯侧妃的汤里有“脏东西”?
苏清鸢瞬间明白了裕亲王的态度,她心头一热,立刻屈膝回道:“回王爷,民女所有汤品皆出自同一锅,烹煮、分装过程皆有王府派来的两位厨娘在场协助。若有不洁,绝无可能只存在于单一汤盅之中。民女恳请王爷查验所有汤盅及厨房剩余汤品!”
裕亲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刘太医:“刘太医,你怎么看?”
刘太医额头沁出冷汗,支吾道:“这……或许是分装时不慎……”
“不慎?”裕亲王轻笑一声,听不出喜怒,却让刘太医打了个寒颤。他不再看刘太医,转而对着厅外淡淡道:“卫临,你进来。”
卫临应声而入,仿佛早已等候在外。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苏清鸢之前放在一旁的那罐“特制酱料”。
“王爷,”卫临行礼后,举起酱料,“下官已查验过,问题出在此物。此酱被人掺入了少量‘焦栀子粉’,此物色黑,遇热易析出碎屑,性寒味苦,通常无人食用。”他看向刘太医,语气平淡却犀利,“刘太医方才断定是‘不洁之物’,却未辨明其具体为何,是否有些武断了?”
卫临的出现和证据,结合裕亲王一开始就掌控局面的姿态,让真相瞬间大白。
裕亲王脸色沉了下来,目光第一次锐利地投向冯侧妃:“冯氏,这酱料,是你吩咐送去厨房的?”
冯侧妃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王爷恕罪!妾身……妾身只是好心……”
“好心?”裕亲王声音冷硬,“本王看你是昏了头!竟敢在王府之内,行此等龌龊伎俩!来人,送侧妃回房,没有本王吩咐,不得外出!”
处置完冯侧妃,他又看向面如死灰的刘太医:“刘太医,你年事已高,眼神不济,判断失准,以后太医院议事,你就不必参加了。回去颐养天年吧。”
三言两语,尘埃落定,干脆利落。
裕亲王这才带着歉意看向苏清鸢:“苏丫头,今日让你受惊了。是本王府内管教不严,差点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苏清鸢心中感激,连忙道:“王爷明察秋毫,清鸢感激不尽。”
萧景渊紧绷的神色也缓和下来,对裕亲王拱手:“多谢皇叔主持公道。”
裕亲王摆摆手,叹道:“罢了,好好的宴席,被搅和了。苏丫头,太后的心意不变,过几日,本王再安排你进宫。今日你也累了,先回去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