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近日往返镇北侯府越发顺畅,偏院的用度甚至隐隐超过了份例,下人们的态度更是恭敬有加。这般的特殊待遇,在等级森严、捧高踩低的永安侯府内,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石子,不可避免地激起了涟漪。
起初,传言还带着几分羡慕与猜测。
“听说了吗?四小姐在镇北侯跟前真是得了脸面了!”
“可不是,侯爷的身子据说好了不少,全是四小姐药膳的功劳!”
“真是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四小姐还有这等本事……”
然而,这声音传着传着,在某些有心人的刻意引导下,渐渐变了味道。流言如同沾染了墨汁的清水,一点点变得浑浊不堪。
“哼,什么药膳功劳?镇北侯什么名医没见过,偏就她的药膳灵验?怕是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就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日日往单身侯爷府上跑,深更半夜才回来,谁知道在里头做什么?”
“我瞧着就是狐媚子功夫!仗着有几分姿色,攀上了高枝儿,就不把咱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了!”
这些污言秽语,起初只在厨房、浆洗房等仆役聚集之地窃窃私语,渐渐便如阴沟里的臭气,弥漫开来,甚至传到了各房主子耳中。内容也从“医术高明”扭曲成了“行为不端”、“魅惑侯爷”。
锦兰院虽被禁足,但赵夫人多年的经营,府中眼线依旧不少。这些愈发不堪的流言,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夫人,您听听!如今府里都传成什么样了!那小贱人如今是越发张狂了!”周嬷嬷添油加醋地回禀着,脸上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与恶毒。
赵夫人靠在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原本指望用克扣用度的小手段磋磨苏清鸢,却被萧景渊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化解于无形,反而让苏清鸢在府中地位更稳。这口气,她如何咽得下!
“光靠这些闲言碎语,伤不了她的根本。”赵夫人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萧景渊明显护着她,只要他信她,这些流言就只是隔靴搔痒。我们必须找到机会,给她来个狠的,一击必中!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周嬷嬷:“我让你留意的人,怎么样了?”
周嬷嬷立刻凑近,低声道:“夫人放心,老奴一直盯着呢。府里西跨院那位孙嬷嬷,前阵子风湿的老毛病又犯了,疼得厉害。她可是老侯爷的奶娘,在府里辈分最高,连侯爷(指苏承弼)都敬她几分。就是人忒古板,最重规矩,眼里揉不得沙子。”
赵夫人眼底掠过一丝算计:“孙嬷嬷……很好!她的话,分量足够重!而且她病着,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西跨院一处僻静的院落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孙嬷嬷躺在硬板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仍因关节处钻心的疼痛而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呻吟。她年事已高,年轻时落下的一身风湿,如今成了折磨她的痼疾。
一个小丫鬟正小心翼翼地给她膝盖上敷着热药包。
“轻点!没用的东西!”孙嬷嬷脾气暴躁地呵斥道,额头上沁出冷汗。她一生要强,曾是老侯爷最信任的奶母,在府中颇有体面,如今年老病痛缠身,愈发让她心气不顺,看什么都不顺眼,尤其厌恶那些“不守规矩”、“妖妖娆娆”的年轻女子。
周嬷嬷就在这时,提着个精致的食盒,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孙嬷嬷,您老安好?夫人惦记着您的身子,特意让老奴送些软糯易消化的点心来,还吩咐厨房给您炖了上好的驱寒汤呢。”周嬷嬷脸上堆满了笑,忙前忙后。
孙嬷嬷哼了一声,脸色稍霁:“夫人有心了。”她虽对赵夫人某些行事也不尽认同,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周嬷嬷放下食盒,状似无意地叹息道:“唉,如今府里事儿多,夫人也是操心。尤其是四小姐那边,日日往镇北侯府跑,虽说是因为医术,可这瓜田李下的,难免惹人闲话。老奴真是担心,万一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坏了咱们侯府百年清誉,可怎么是好?您老是最重规矩的,可得帮着掌掌眼啊。”
她这话,看似忧心忡忡,实则句句都戳在孙嬷嬷的痛处上。
孙嬷嬷浑浊的老眼立刻瞪了起来:“什么?日日往男人府上跑?成何体统!我们侯府的小姐,怎能如此不知廉耻!医术?我看是歪门邪道!”她对苏清鸢本就不甚了解,印象还停留在那个沉默寡言、不受宠的庶女上,此刻被周嬷嬷一挑拨,先入为主的偏见立刻占据了上风。
“可不是嘛!”周嬷嬷趁热打铁,“老奴也劝过,可四小姐如今……唉,仗着镇北侯看重,哪里听得进我们这些下人的话。只盼着别闹出什么丑事来才好。”她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话,又假意关怀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留下孙嬷嬷躺在床上,越想越气,关节的疼痛似乎都因这股怒气而加剧了。“不成!绝不能让她带坏了侯府的门风!等我好些了,定要说道说道!”她全然不知,自己这把因年迈固执而愈发锋利的“老刀”,已被赵夫人悄然瞄准了苏清鸢。
流言蜚语也隐约传到了偏院。云雀气得直跺脚,想要出去与人争辩,却被苏清鸢拦住。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苏清鸢神色平静,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医书和正在配比的安神香药粉,“与她们做口舌之争,徒劳无功,反而落了下乘。我们的时间,该用在更有价值的事情上。”
她心知肚明这流言来自何处,也预感到赵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但她如今心有所系,目标明确,实在不愿为这些阴私手段耗费心神。只是,她未曾料到,对方这次寻找的“突破口”,竟是一位她几乎没什么印象的老嬷嬷。
阿默无声地递上一张纸条,上面是阿竺简洁的笔迹:**“周嬷嬷近日频繁探望西跨院孙嬷嬷。”**
苏清鸢看着纸条,微微蹙眉。孙嬷嬷?那位几乎不出院门的老仆?赵夫人打她的主意做什么?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掠过心头。